第39章 第三十章情不知所起
就像是人间每一次晴天中的那个暖烘烘的太阳,就像是微风吹拂过的金黄麦田,就像是从天而来的山间泉水。这便是他于我而言。
——前言
“小殊。”
在兰殊就要踏进太微宫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他,他一回头,果然是荷寅生。
“小殊。”荷寅生赶得很急,他知道了兰殊要跟帝君一起关禁闭的消息后,就立马赶了过来。还听说天君震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怎么了。”兰殊看着匆匆赶来的荷寅生,他知道他在为他担心,只是……
“我都听说了,小殊,你还好吧。天君怎么责罚你了,这次是要关多久。”荷寅生着急起来,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就不怕我连累你也受罚吗?现在杜康仙君可已经去领罚了。”兰殊故意说道。
“若是你说了也好,我陪着你一起受罚,你受的罪许就少了。”他不在乎受不受责罚,只要他安好,就足够了。
“真够傻的。”兰殊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行了,我没事,就是关禁闭罢了,你不用担心。”兰殊这么说着,他自己也没发现,他的语气比从前跟他说话温柔了不少。
“那便好,那可以允许别人来看你吗?小殊,我来陪你说说话好不好。”说这话的时候,荷寅生倒是忘记了他那些繁忙的公务了,不过若是为了兰殊,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可以找到机会过来。
“不用,你忙你的,不用挂念我。”虽然现在兰殊可以放下心结跟荷寅生相处了,但他还不想跟他太常见面,特别是现在他还有一点事情想不通。
“那我……”
“荷寅生。”兰殊打断了他的话。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
“你是因为是我,才对我好的吗?”
“……”
荷寅生被问到沉默了,这些问题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也从来没想过。
“你看着我的时候,心底想的是什么?”你想的是我吗?
看到荷寅生只会看着他,十分紧张沉默着也回答不上的样子,兰殊苦笑了一下,又对他说:“好好想想,若是有答案了,再来跟我说。走啦。”
兰殊说完,便立刻转身走进了太微宫,也不再回头。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答案是什么真的重要吗?或许他只是想找个理由,让荷寅生最近别来找他。或许他只是想,凭什么他自己要被这些问题困扰这么久,就不能让他也想想吗?或许他只是想让他想清楚,也许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这么在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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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太微宫气压很低,谁都不敢在帝君面前晃悠,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就连天君费尽心思弄的那个结界,好像也成了摆设。
因为谁都没见过这样的帝君。
整天不说话,不笑不哭不闹,也不见人,连兰殊进去房间找她都能给赶出来,不对是打出来的。唯一能溜进去的活物,也就是十一了。但就连十一也受不了这样的帝君,进去过一次就被吓跑了。
天君刚下令说要将帝君禁足的时候,大家还怕过一阵,怕帝君强行出门他们拦不住。现在倒是好了,她不仅不跑,连人都不肯见。
而且连带着被帝君影响,以前温文尔雅的兰殊星君脾气也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倒是没有不见人,他反而每天都会在前院那里转悠,视线还一直往大门口撇,他好像是在等谁来。不过不管他要等谁,那个人应该是没有来。因为从第一天开始兰殊星君拉下来的脸就没恢复过,见谁都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时刻板着脸,看谁都好像欠他钱的模样。
本来最担心要跑的人把自己关了起来,最不可能想出去的人,反而天天在大门口附近转悠,这两个人实在太奇怪了。为了防止被他们误伤,现在太微宫上上下下都绕着他们走路。
就在大家这样担惊受怕的过了四天后,事情总算是迎来了一点转机。
倒不是兰殊星君真的等来了那个人,就是茶昱上神来了。季心神君既然舍得放茶昱上神过来碰钉子,那肯定是有办法哄好帝君的。
他们是这么想的,不过现实是,茶昱上神是瞒着季心神君自己过来的。不过这不要紧,因为帝君准允茶昱上神进去了。
毕竟谁能拒绝天上地下最好看的茶昱上神呢,他们想。
“帝君。”茶昱一走进牧铃的房间,就看见她半躺在卧榻上,眼睛看着天在神游着。根据茶昱对她的了解,这几天她估计都没挪过地方。
“来啦。”牧铃糯糯地应了一声,也没有动弹。
“帝君,想喝茶吗?还是要吃核桃酥?”茶昱说着也坐到了卧榻边,并在卧榻上的小矮桌上非常熟练地收拾起了茶杯。
以前都是这样,帝君不高兴了,他就来给她倒茶,陪她聊天。帝君总说他们很像,也总愿意听他说些话。
“有酒吗?”牧铃还是没有动弹,但声音确实清晰了一点。
“没有。”
“酒在我床榻下面,你拿过来吧。季心给你禁酒,我没有,你陪我一起喝。”牧铃终于坐了起身。
“好。”茶昱听话地从床榻下拿出一坛酒,分别给自己和牧铃倒一杯。
牧铃拿过酒杯一口就干了,觉得还不够,又给自己倒了好几杯。而茶昱也只是看着,没有喝,也没有阻拦。
终于牧铃喝够了,她停了下来看着坐在矮桌另一侧的茶昱。
“你也喝,喝完再说。”她说。
茶昱没有迟疑,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喝酒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一口灌了自己一杯。他的酒量确实差,只是一杯,脸马上就红了。茶昱又吸了一口气,他摇了摇自己的脑袋,用被烈酒刺激过,已经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姐姐,晕。”
“好了,有什么事,说吧。”牧铃语气也软了下来,谁能抵挡得住我们小花仙的一句姐姐呢。她伸出手揉了揉茶昱软乎乎的小脑袋,又说道,“小昱也是来安慰的我吗?”
茶昱摇了摇头,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才说道:“我确实有关于帝君你的事情要跟你汇报,但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自己的事来找帝君你的。”茶昱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继续说,“我想在天界只有姐姐你能解答我的问题了。”
“你要跟我汇报的事,我已经听兰殊说了,你放心我什么事都没有。现在我们还是先解决你的事吧。还有直接叫姐姐就好,叫什么帝君。”牧铃的心情似乎好了起来,她竟漏出了笑意,“是什么事烦着我家小昱啦。”
真要说出口时,茶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好在刚刚喝了那杯酒,让他攒了一些勇气。
“姐姐,你如今是明白什么是爱了,对吗?”
茶昱这一问可是犯了很多条天规了,茶昱也知道他不该问,这或许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天界问出这个问题。不过牧铃听到后倒很平静,也没有感到惊讶,其实她早就想到有一天他会问的,就是没想到回答他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算是明白了吧。”牧铃答道。
“仙人没有灵魂也会产生爱吗?”茶昱又问道。
“爱不源于灵魂,应该说爱的本源不来源于灵魂,爱来源于你的心,来源于你爱的那个人。仙人没有灵魂,只是不懂什么是爱,但不代表他们不会爱。”
牧铃这话一说完,茶昱便沉默了下来。他呆呆地坐了一会,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灌了下去。一杯喝完,他的脸更红了。牧铃看着他也没有阻止,她也给自己也倒了酒,她只慢慢地喝酒等着茶昱说话。
“姐姐,我好像也动情了。”
茶昱说完这话,眼角便红了起来,他有点想哭,但眼泪终究还是没有流出来。这话他憋了好久,此刻终于说出来了。
“我知道,小昱你忍得很辛苦吧。”牧铃心疼地摸了摸茶昱的脸,“要是想哭,不要忍着,姐姐在呢。”
牧铃这话说完,茶昱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莫名的委曲来自于哪里,也许只是情绪积压得太久无地诉说,如今一宣泄便再也止不住了。
茶昱又喝了一杯酒,他深吸了几口气,又擦了擦脸上泪水,他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又向牧铃问道:“姐姐,你知道三生石吗?”
“你是想问为什么你的名字会在上面?还是想问为什么他的名字不在上面?”牧铃早就知道茶昱的名字突然出现在三生石上的事了,虽然茶昱以前从未因这事来找过她,但她私底下也去调查过了,甚至还让兰殊去查了命簿。
“我都想知道。”茶昱的语气无比坚定,就算答案让他无法接受,他也想知道。
“第一个问题。小昱,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为了谁而来。我的意思是说,你来到这世上,是为了谁。”
这个问题的答案,茶昱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从未有人这么直接的问他,哪怕是他也不曾问过。好像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就自动默认了他的存在,至于他出现的原因没人在乎。
“我是为了神君来的,我是为了季心来的。”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他其实有些害怕,但又有点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说出口了,他是为了他而来的,“我原本只是百花园里一朵普通茶花里的花灵,幸得季心每日用心灌溉,我才得以成长起来。原本花灵是很难化作人形的,但某一日我竟可以听到季心说话,我听到了他的孤独,他的愁绪,就是从那时候起一切都不一样了。为了他,我努力了很久,终于在千千万万年后,我站到了他的身旁。我是为了他而来的,为了陪伴他而来的。”茶昱说话的时候,脸色更加绯红,双眸也染上了更多爱意。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约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小昱,你刚刚已经自己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了。”季心这个大闷瓜可真是有福气的很,牧铃心想,“三生石不只是记载着世间的尘缘,更是记载了世间的执念与牵挂,只要是有未消掉的执念,哪怕是仙,也会在上面显示名字。”
“他是我的执念。”茶昱苦笑了一声,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下去,“那他呢?神君他大约是因为没有在乎的人吧。”
“没有吗?你真的觉得他一点也不在乎你吗?”怪不得天道不让神仙动情,永远是当局者迷啊,牧铃想。
“神君他只是太孤独了,而我恰好出现,仅此而已。”如果没有我,若是出现的是其他人,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吧。
“小昱,你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你们的事我一个外人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自己不在乎的人去挡天雷。季心在天界是出了名的冷漠,谁死了他的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除了你,你哪一次受伤他不是紧张得要命,你还记得从前杜康逗你,你不小心摔倒擦破点皮,他都能追着杜康打到南天门。你以前飞升上神,他嘴上说着你自己可以,结果最后还不是跟你一起挨了那七道天雷。他对你好,从来不是因为他的身边只有你,而是因为是你在他身边。”
就像是何牧一样,就算没有这所谓的仙缘,我想我也还是会为了他动心的。
劝着劝着,牧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也想起何牧了,她自己都还没想通,倒是先在这里做起了知心姐姐了。她也霎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摇了摇头,又喝了一杯酒。
今日好像怎么都喝不醉啊,她想。
“那为什么他的名字不在上面。”其实原本季心的名字不在三生石上,茶昱是有些庆幸的,他并不想拖季心下水,他遭殃就好了,他不想季心触犯天规。可现在许是酒开始上了头,他便有些赌气了,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痛苦,他就天天在那里对着自己傻乐。
“你忘了他来历不明啦。现在都没人搞清楚季心是怎么来的。我也好想知道,他升仙那天明明都不是天梯开放的日子,而且他一到这里法力就那么强,还自带法器。要不是他带着人间的气息,我都怀疑他是天道直接空降的神。”酒精终于也扰乱了几丝牧铃的神智,她也开始东拉西扯地说着话,“对了,小昱你应该会知道的吧。他不是什么话都跟你说的吗?他没有跟你说过,他来自于哪里吗?”
“没有。”茶昱大声地说了一句,现在他是真的有些醉了,于是也因为牧铃的这一句话开始生起气来,“他可多事情瞒着我了,他就是不在乎我,生气。”
“别气了,别气了,为了个糟老头子,气坏身子不值当,还是喝酒吧。”牧铃说完,竟主动倒了一杯酒给茶昱递了过去。
茶昱也没有客气,接过酒就一口灌了进去,但他喝完酒后,还是下意识反驳到:“神君才不是糟老头子呢。”
“他还不是糟老头子,白头发这么多,一个神仙,都不知道好好保养一下,一个青春法术又不难。”这个样子真的配不上我们天界最好看的小花仙,牧铃心想。
“神君可帅了,他是天界最帅的神仙。”醉醺醺的茶昱突然大声说道,他一激动还把牧铃刚拿起来的酒坛子抢了过来抱着,“你说神君坏话,不给你喝。”
“他哪里帅了,要我说,何牧最帅,等他升了仙,马上就把你家神君比下去了。”牧铃朝着茶昱扑了过去,没想到,竟扑了个空,茶昱站了起身,“把酒还给我。”牧铃大声说道。
“不给。”茶昱紧紧地抱着酒坛子,站在一旁嘟着嘴,“你说季心神君最帅,我就还给你。”
“我就不,何牧最帅。”许是觉得气势不够,牧铃干脆在卧榻上站了起身,“何牧最帅。”她又大声喊了一句。
“哼。我把酒撒了也不给你。”茶昱说着,竟真的开始摇晃起了酒坛,想要把酒倒出来。不过他现在是真的醉迷糊了,倒腾了半天,最后酒全撒自己身上了。
“哈哈哈哈哈……”看到茶昱现在这个浑身湿透,身上都是酒水的样子,牧铃再也想不起来抢什么酒了,只顾着倒在卧榻上哈哈大笑。
“不许笑。”茶昱有些生气了,“不许笑,姐姐,欺负我。”
“我哪里欺负你了。”牧铃摊在卧榻上,颇有点奈我何的气势,“是季心在欺负你,懂。”这招叫祸水东引,牧铃想。
“神君才不会欺负我呢。神君对我可好了。”说起季心,茶昱的声音也变得软糯糯的。
“哟,秀,你就在我这秀。”牧铃听着就觉得烦躁,谁没得秀啊,“我家何牧对我也很好的,我们还一起在人间过了花朝节,你家神君可没跟你过过吧,他都不让你下凡的。”
“什么花朝节,有神君在,我天天都可以过节。”哼,如果茶昱有尾巴,现在一定是翘到天上去了。
“我家何牧可是跟我表白过的,你呢,你就会搞暗恋。”牧铃又站了起身,似乎是觉得气势不够,还提高了声音。
“我没有暗恋,我光明正大的喜欢呢,我爱他。”茶昱不知道怎么的,就抓住了‘暗恋’这个重点,那三个字还特意很大声地吼了出来,结果话一出口,他和牧铃都愣住了。
我刚刚说了什么,茶昱脑袋嗡了一声,酒竟然莫名其妙地醒了一大半。
“咳咳。”牧铃下意识咳嗽了一下缓解尴尬,“这酒撒得好,还是不能喝太多。”
茶昱沉默着,没有应牧铃的话,牧铃此时只觉得愧疚,都怪她喝蒙了,还不拦着茶昱,让他也喝这么多。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茶昱跟前,想接过他手中的酒坛子,茶昱这次倒也乖乖地给她了。
只是牧铃刚把酒坛子拿到手,就听到茶昱小小声地说:“我真的爱他。”
“我知道。”牧铃把酒坛子随意放在地上,就伸出手抱住了茶昱,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缓声说道,“姐姐都知道,没事了。”
“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爱我了,不过这样也好,这天规我一个人犯也够了。”茶昱把下巴搭在牧铃的肩膀上自说自话着,“姐姐,相爱是不是很美好啊。”
“是吧。”牧铃机械地答道,其实她也不知道。他们爱过,但没有相爱过,或许相爱是真的很美好吧,只是他们还有机会吗?
“姐姐,你再也不能见到他了,你是不是很伤心啊。”
茶昱的这句话像一击天雷打在牧铃的身上,她的心纠结在一团,她没有回答茶昱,她只依旧默默地抱着他。
它说神须得断情绝爱,它说你们会彼此相爱。
不懂爱,到底是天道的恩赐,还是天道的惩罚。
“小昱,我也好想跟他说,我爱他。”许久后,牧铃说道。
日光下,我隐藏着对你的爱意,我不敢大声喧哗,也不敢将心意暴露。我只能借着这夜色,借着这杯酒,躲着在无人的阴影处,轻轻地对着路过的风说一句,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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