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谢氏是喜欢听戏的，她是京城的闺秀出生，不喜欢舞刀弄枪，也很少抛头露面，自然也对外没有什么交流，所以听戏倒成了她平日里的为数不多的消遣。这次请来的班子是被太后亲点，进京唱过的，日常听不到。

        戏甫一开演，她就草草结束了与人的寒暄交谈，专注于听戏。

        台上人咿咿呀呀，戏子们的嗓音，身段确实是一绝，不愧于连太后这样听戏的行家都要亲点。

        谢氏先开始是觉得惊艳，随后眼底慢慢有了几分陶醉。

        阿浊不怎么看过戏，浅浅的掠过一眼，没想到她却看到了旦角儿的袖中闪过一抹银光。

        她推测那个人约莫是在袖中藏了匕首。

        微生葭兰亦不动声色的站在了谢氏的身旁。

        借戏刺杀，虽然手段老套了些，但是背后之人显然抓住了谢氏爱听戏这一点，时机选在了可以浑水摸鱼的寿宴当天。

        但太早露出马脚了。

        如果是她的话，武器会选择能伪装成腰带的软剑，或者能够藏在头发里见血封喉的毒针。

        师傅没有要求她取微生家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只是想让她探查那本秘籍是不是祖师爷留下来的，如果是就乘机盗走，不是就寻机会全身而退。

        从她的本意而言，阿浊是不愿意与大公子为敌的。

        她甚至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保护他。

        阿浊借为谢氏添茶的机会，把自己与微生葭兰的距离缩小到可以掌控的范围。

        微生葭兰蹙了蹙眉。

        小婢女平日里到时机灵，怎么危险的时候尽往前面凑。

        这时，旦角儿拈着兰花指的指尖上扬，余光装似不经意的看着上方。

        这个动作应该是什么暗号。

        阿浊作为杀手的本能瞬间觉醒，她按捺住了避开的本能，深吸了一口气，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霎时间，谢氏头顶的牌匾没有征兆的轰然掉落，众人来不及惊呼，旦角儿就用一个甩袖的动作为遮掩，脚尖一点，飞身抽出了袖间的匕首，直迎向谢氏。

        人多眼杂，微生葭兰不打算在这里暴露身手，但是他必须要护住谢氏。

        于是，素日里身体柔弱、不堪惊吓的大公子连连后退几步，身体正好压到了母亲谢氏身上，而牌匾则险险的从他的脸颊擦过去，重摔在了地上。

        大公子这出名为“巧合”的戏唱的不错，十分合理的带着谢氏躲过了一劫。但是，再想用同样的办法搞定刺杀之人，多多少少有些牵强。

        没有人会是傻子，江湖上的都是人精，巧合太过频繁会像是刻意。

        所以，微生葭兰朝窗外唤了一声：“十三。”

        比起微生大公子两次险象还生，不如微生家特意养了暗卫，贴身保护不会武功的大公子更为合理一些。

        窗口还是离正厅太远了，虽然暗卫十三闻言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但是赶过来已然有些勉强。

        谢氏也因为受惊，牢牢的抓住了他，她保养的十分精致的长甲，深深地嵌入了微生葭兰的皮肉。谢氏没有放手，像是在生死关头完全忘记了儿子的死活。

        微生葭兰为了避免拉扯之间伤到谢氏，不敢动作太大，俨然准备避开要害，硬抗下这一刀。

        阿浊磨了磨牙，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的顾忌和包袱。明明内力深厚，却要对外装作是一个体弱的病秧子；明明可以用力扯开谢氏，却又被手无缚鸡之力妇人牢牢禁锢。

        这种时候，最能看出人心。谢氏分明一点都不在意他！

        她装作慌乱的大喊：“休想伤害大公子！”，抄起一旁的茶壶向旦角儿的脸掷去。

        旦角儿扭头躲过了茶壶，却被茶水扑了一脸，动作停滞了几息，但是立马调整，继续发起了攻击。

        仅仅争取到了几息的时间，但是对于十三来说已经足够了，他踢飞了旦角儿手中的匕首，把旦角儿的手折到背后。

        阿浊还没有来得及松上一口气，背后一凉。她惯性的要提气躲闪，但是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气提到一半就顿住了。

        她装作无意间转头调整身体的角度，下一秒，右臂代替后心被刺穿了。

        阿浊苦笑，原来这个任务考验的并不是做杀手的技巧，而是会不会骗人。

        利刃插进身体的那一刻是没有感觉的，但是拔出去的那一下，鲜血喷涌而出，饶是她常年刀口舔血，也忍不住闷哼一声。

        偷袭她的人却瞬间被枭首。

        “阿兰，你可得谢谢我为你的人报仇。”

        陆清风顺手在尸体上擦了擦臂刀，然后一把抱住了脸色苍白的阿浊。

        那个人的头颅咕噜噜的，正好滚到了大公子的脚下。

        原来救她的人不是他，阿浊的眼眸暗了暗。

        才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并且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婢女，他又怎么会为了救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暴隐藏那么多年的武力。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值得。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有点难过？

        陆清风见她有些失落，调侃道：“怎么？不是大名鼎鼎的霁月公子英雄救美，失望了？”

        大公子脸色不变，踢开了脚边的人头，扯下了谢氏拉着自己的手，一步步的向她走过来。

        他从陆清风手中横抱起阿浊，在她的耳边呢喃：“对不起，原谅我。”

        他的声音微微的颤抖。

        阿浊摸了摸自己被血浸湿的手臂，觉得有些累了，不想讲那些虚与委蛇的原谅。

        尽管她知道，这个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甚至这个伤都不是他的错。

        孰轻孰重，她是轻的一方。他只不过没有及时的救她而已。

        阿浊盯着他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疼罢了。”

        大公子抿紧了薄唇，眼中出现了一抹无措。

        “清风，请苏大夫到我的房间。”

        微生葭兰抱着阿浊快步走出正厅，他没有管宾客的惊疑的眼光，也没有理会谢氏对他说话。

        避开人群之后，他施展了轻功，速度很快，阿浊耳畔有风呼呼的声音，眼睛也被风吹的有些酸涩。但是他的抱她抱得很稳，几乎是没有任何的颠簸。

        但是她血流出的速度似乎快于常人，他胸前的一片都被染成了红色。

        大公子的眼尾开始泛红，声音里夹杂着没有办法掩饰的焦急：“怎么会有这么多血。”

        怀里的小姑娘唇色苍白，面若金纸，身体因为失血过多开始慢慢的丧失温度。

        阿浊虚弱无力的开口，道：“自小便是这样的体质，咳咳，一有伤口血就止不住。”

        他听到后，心脏猛烈的一抽，有一种他从未感受到的、名为害怕失去的恐惧骤然把他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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