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年节（一）

赵言平的爷爷，是个退休的老干部，今年是九十四岁的高龄了，除了耳聋，身体倒是倍儿棒。七十岁就丧偶了，各色老太太自是找了不少，起先还跟别人领证，后来离婚被敲诈了一笔，便不敢再动结婚的打算了。

        后来便是寻摸搭伙的老太太了，也总是分分合合的不消停，近些年折腾不动了，请了专职保姆伺候着，倒也自在。

        林茉莉和赵言平到爷爷家时，客厅里已经坐满人了，赵爷爷坐在中间抽着烟卷，看着电视上的戏曲频道，赵爸爸在擦桌子，赵家二叔叔和自家儿子坐在那喝茶，二叔家的儿媳妇抱着一岁的小女儿坐在旁边，四姑姑在赵老爷子身侧嗑瓜子。

        林茉莉他们一一问好后，俩孩子便由爷爷和太爷爷包揽过去了。

        厨房里，赵言平的二婶婶在炒菜，三姑姑在收拾海鲜，赵妈妈则是在摘着菜，这个厨房不小，林茉莉也过去帮婆婆搭把手了。

        赵老爷子一共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早年间参军，退役后才分到了政府机关，快三十岁才结婚生子。

        赵爸爸本名赵元阆，是家中老大，六十五岁的年纪，从小就是照顾弟妹的主劳力，不管自家还是老爷子家，都是做主惯了的。

        二弟赵元初，今年六十三岁，早年间跟着大哥干过工程，退休后也是没闲着，自己折腾点小生意，有点贪财，但算不上好色，有点小聪明，但算不上计较，好在娶得老婆是得到大家满口称赞的贤惠娘子。

        说也奇怪，赵老爷子的眼光还是很中用的，两个儿媳妇，都是自己掌眼看中，介绍给儿子的，都很识大体，顾大局。

        三妹赵元芬，五十七岁的年纪，小卷发里藏着四方的脸，精烁的眼睛，做事极为干练，老公和她同岁，还在人事办上着班，二人只有一个女儿，比林茉莉大一岁，九零年生人，孩子都上小学了。

        四妹赵元芳才五十岁，更是从小被大哥带大的，原来被安排在事业单位，九几年的时候，自己辞了职，学着别人下海经商，就此没停下折腾，据说现在做茶室生意。她离婚好多年了，有个九四年的女儿，别看只比林茉莉小三岁，可人家的儿子，却比糖包儿还大一岁。

        林茉莉自从婚后，就是跟着这么过年的，年三十这天，中午都聚集到赵老爷子这吃饭，她当时还奇怪，为什么两个女儿不在婆家过节。

        赵元芬每年都是自己过来，老公女儿初一才来拜年，赵元芳离异，跟着父亲过年，倒说得过去。

        吃饭的时候，小辈儿们在茶几上聚一桌，长辈们在餐桌上成一桌，林茉莉听着赵爷爷总时不时的咳嗽几声。

        “咳嗽成这样，还老抽烟，大哥你快劝劝爸吧。”四妹赵元芳坐在圆桌的中间，筷子夹起了一只鲍鱼。

        “抽吧，还透透气，抽一辈子了，哪能断了，来，爸！再喝口透透！”赵元初坏笑着举起了白酒杯。

        “来来来！都喝一口…喝一口…快吃菜…吃菜…”赵老太爷是听不清他们说话的，除非在他耳边，大声的吆喝，但他看见老二端着酒杯，知道是要举杯同庆了。

        “说别的他不知道，吃喝就知道了，来吧，一起吧，新年快乐啊。”赵元芬坐在赵妈妈身旁，笑着取乐。

        大家一阵哄笑，小辈儿桌上也跟着举杯吆喝着新年快乐。

        “年前保姆就跟我说过，老爸总说腿疼，带他去住院，自己拔了针，跑了，我问过医生，说是年纪大了，血液循环不好，动脉阻塞了，得及时疏开。”赵爸爸和一众人通着气。

        “爸的脾气就这样，越老越古怪，自己想当然的事儿，我们说也不管用。”赵元初又闷了一口白酒。

        “过完年，再送他去医院看看，他们老干部的疗养院，住着也是方便，保姆陪着，我们也放心。”二婶婶用眼神示意老公少喝酒。

        “那你们快劝劝爸爸吧，年前我就和你大哥送他去了两趟医院，都是自己拔针跑了，医生都说了我们好几次，你们大哥早就给他配的电子助听器，小两万呢，也不带，跟他说个事，也听不明白，我们是怕再拖下去，小毛病成了大毛病，我跟你们大哥说，这可不是小事情，得尽快告诉你们啊，都出出主意。”赵妈妈啰嗦着。

        “不用跟他啰嗦，直接把他扭送过去。”赵元芳自顾自地吃着菜。

        “他又不是没长腿，你还能绑着他不成，要不你去盯着他，摁住了他，别让爸跑喽。”赵元初瞥了瞥眼睛。

        “你…”赵元芳刚想摔筷子回怼。

        老三赵云芬立马拉住妹妹的胳膊，不等她回嘴，便出声道：“我看你最适合干这事，你去吧，去医院和老爸抱着烟袋和酒瓶子，正好凑成一对儿，你说是不是，二嫂。”

        “那感情好，用他自己的话说，透透气，就百病不侵了。”二嫂怎会不晓得小姑子的意思。

        “保姆初一就回来了，过了十五，再送他去医院，到时候一起说说他。”赵爸爸适时说道。

        “也是，说不定保姆一说，爸爸就听了呢，可比二哥的烟酒管用呢。”赵元芳脸上一股异样的笑。

        “到时候都劝劝爸，我这和你们大哥商量了，我说这事必须得告诉你们啊，别到时候耽误了病情，大家也都有个数。”赵妈妈听了四姑子的话头，也是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大嫂子说的哪里话，你和我大哥自然是尽心尽力的，我们当弟妹的，心里都清楚。”赵元芬笑着回应。

        林茉莉听了几耳朵，心里对那边儿的风起云涌，默默地砸了咂舌。

        好不容易吃了午饭，还是赵妈妈和二婶婶收拾了厨房，林茉莉跟着打扫了下卫生，二叔一家本来想晚上留下和老爷子过除夕的，可是一听四妹今年要留下，他一家便走了。

        “老四还不知道要和爸爸说什么话呢。”赵妈妈坐在汉兰达的后座上，挨着大孙子，眼睛看向副驾驶坐着的老伴儿。

        “她和我二叔怎么又呛上了。”赵言平看爸爸不接话，开着车回了句。

        “还不是为了你爷爷那点钱，你二叔和你爷爷借了几番钱了，也听说还过，你小姑也惦记着，我听元芬说，老四也要借钱，周转生意。”赵妈妈不停的唠着。

        赵爸爸喝了点酒，此刻抱着小孙子坐在前面，他一向不理老伴儿的碎碎念的，总说不到一起去。

        “反正咱家也不惦记，也不掺和，你爷爷爱给谁，就给谁，是我念叨着你爸爸，早点把老爷子生病的事告诉他们，这些人不操心惯了，没事的时候是不管，但凡有事了，他们能不惦记吗，别以后赖上咱们家，我们出力再落下埋怨。”赵妈妈自顾自地说着。

        “老二家，儿子结婚，和老爷子借钱，儿子买房，还和老爷子借钱，做生意赔了，还得借钱，老四整天盯着呢，老四开那个茶室，听说你爷爷出了不少，老三嘴上不说，心里不惦记？我早和你爸爸说了，咱们不跟着掺和，银行卡存折什么的都是保姆看着，每月公开，我们出力但是不管钱，这事还是赖你爷爷，他自己处事不公道，什么也不说明白喽，子女又多，又都是小心眼的人，怎么能没有矛盾嘛。”赵妈妈说起这些琐碎，便是没完没了的。

        赵爸爸还是一言不发的继续逗弄着小孙子，大孙子也在后座上不老实，赵言平本就不多言语，也是默默无话，林茉莉看着车里默然的静态，不得不岔开话题，应和下婆婆。

        “妈说的对，安安稳稳过了年，让爷爷好好看看病，我们回去就该准备东西包饺子了吧，要包好几种馅儿吧。”

        “可不是，平平不爱吃白菜，又不能吃韭菜，胃不好，你爸又嫌青椒的不好吃，每次包饺子，都是难为我。”

        “嗯，我也觉得太麻烦了，众口难调啊，可是妈你做饭好吃呀，有滋有味的。”

        “嗐，什么好吃不好吃的，做的时间久了呗。”

        随后便是一阵两个女人的闲聊，穿插着俩孩子的闹腾声儿，好在不多时就回到了公婆家，林茉莉是不善于话题延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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