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神仙眷侣(二)
世人皆谓黄泉之路最难行,却不知黄泉路上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朱西溪痴痴地望着远方天际的红霞,鲜丽如血,却不觉半分阴森诡异,反而呈现出极为透亮的明媚之色。
红霞之下,是一条蜿蜒漫长的大道,前不知去向何方,后不知来自何处。大道两侧,是铺天盖地的彼岸花,妍红鲜媚,仿佛充满生机的巨大红毯,铺满了视野所及之处。
天上的红霞,地上的红花,到底是谁映红了谁?
“早闻彼岸花乃幽灵之花,我以为定然是阴寒可怖的,却不料竟是这番景象!”
无论在凡间还是天界,彼岸花皆可谓大名鼎鼎。作为只盛开于冥界的花,彼岸花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花开千年,花落千年,花叶相错,世世永不见——花开彼岸,花开彼岸,奈何桥前如奈何——花开彼岸,花开彼岸,奈何桥前如奈何——”
时断时续的歌声自远方传来,带着几分叹息,又仿佛饱含解脱之意,一时之间,朱西溪竟难以分辨出这唱歌的人是悲伤还是欢喜。
见西溪出神地倾听那缥缈于黄泉之上的歌声,眉宇间似有感慨,东寰便低声道:“彼岸花又名曼珠沙华。世人只以为此花是盛开在冥界三途河畔、忘川彼岸的接引之花,却不知这‘接引’乃大功德。”
“佛门中,以曼珠沙华为天降吉兆四华之一,是上天赐予冥界的吉祥之花。佛典有载,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曼殊沙华的花香,能够安慰亡魂,平息戾气,引导亡魂平安走向奈何桥,接引它们渡过忘川,抵达彼岸。而只有成功抵达彼岸的亡魂,才能依仗各自的善恶业报进入六道轮回,开启新一轮的生命。”
大道上踽踽而行的人影三三两两,自顾自地低头行路,神情冷漠,仿佛并不在意脚下的路要去往哪里,只是茫然地随波逐流。
路边盛放似锦的曼珠沙华似乎丝毫不入他们的眼,他们的眼里,只有空洞和死寂。
这些徒有人形的灵魂,无论是身材高大肥硕,还是娇小瘦削,一概弯腰驼背,就好像背负着巨大的包袱,压得他们难以抬头挺胸。
然而,朱西溪却看不见那些无形的包袱。
东寰轻声解释道:“黄泉路的尽头就是奈何桥,只有喝过了桥头那里的孟婆汤,尽忘世事,他们才能卸下包袱。”
“难道在世间的所有记忆,无论欢喜还是悲伤,都是压得他们挺不起腰的包袱?”
“欢喜与悲伤从来都是相伴而生,不经历悲伤的痛苦,自然也无法体会欢喜的珍贵。他们的每一点过往,每一丝回忆,都将成为拖累他们走向下一个轮回的累赘。”
“可是。。。。。。舍弃了那些美好的回忆,不是太可惜了么?”朱西溪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略显黯然。
“这一世的美好,于下一世而言,却未必相同。每一世都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责任,只有舍弃过往,才能承接未来。”
“那么。。。。。神仙呢?”朱西溪突然紧紧抓住东寰的手指,一抹哀色染上眉头,“神仙寿数长久,便是下凡历劫,也不会消除过往记忆。在漫长的生命中,美好的与悲伤的记忆会越累积越多,岂不是会成为越来越重的包袱?”
“莫要担心,”东寰抬手轻轻抚平西溪眉间的愁意,“神仙要修心,不管是修得心如钢铁冷漠绝情也好,还是修得空洞无着丧情灭欲也罢,都是为了明心见性。只有看清了本心,无论过往经历如何繁杂,都不会成为修行路上的阻碍。”
“你走的是怎样的修行之路?”朱西溪面色一僵,片刻后,方喃喃道:“我会成为你修行路上的阻碍么?”
“又说什么傻话呢?”东寰不由笑道,“修行路上,有情有欲并不可怕,怕的是求而不得。”他忽然搂紧了朱西溪,叹息道:“在你出现之前,亿万年来,我并不晓得自己的心落在何处,只是飘飘荡荡而已。只在你这里,我才发觉原来,心落到了稳稳当当的地方。若无你相伴,只怕我会辗转反侧,生出心魔,那样的结局,才是最可怕的。”
东寰素来不大会说情话,可不知怎地,这貌似严肃正经的话,却能比那些甜甜蜜蜜的情话,更令朱西溪面红耳赤。
冥王素来不与天帝对付,可奇怪的是,对东寰的态度却格外不一样。
先前东寰娶亲时,冥王便遣人送了好厚一份贺礼。如今,到了人家家门口,自然阖该前往拜会一番。
朱西溪久闻冥君的大名,总以为这位冥界之主必然生得青面獠牙,说不得比牛头马面还要阴森恐怖三分。岂料,待冥君亲自出来相迎时,朱西溪见着的却是一位儒雅的中年人。
尽管头戴冕旒王冠,可相较天界那些或威风凛凛或盛气凌人的帝君,冥君则显得格外温和,眉宇之间尽显敦厚之气。
寒暄之后,冥君细细打量了朱西溪几眼,微微笑道:“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上神的姻缘岂止是跨越了千里万里?只怕造化册上都要多写一笔。”
“造化不造化,又怎样?我素来狂放不羁,生平只求个随心惬意。”东寰也学着冥君打量朱西溪的模样打量着他,“你高坐庙堂,我放浪江湖,造化又算什么?”
朱西溪没听懂这两位话里的机锋,却敏锐地感觉到冥君话语里隐藏着的不满和东寰言辞间对自己的维护。
她眼珠轻轻一转,不动声色地继续垂头,一派乖巧柔顺的小媳妇模样。
白玉堂前,水精帘下,茶香袅袅,丝弦铮铮。
朱西溪手捧清茶,轻啜一口,只觉得清冽甘鲜,满颊芬芳。
茶盅只有胡桃大,两三口之后就见了底。朱西溪连用了两盅,待想要斟第三盅茶水时,却被东寰按住了,“此茶乃冥界独有,唤作‘煞人茶’,有清魂忘情之效。只是,你修为不足,不可多饮,否则会——”
突然,东寰止住了话头。
“否则会怎样?”朱西溪好奇地问道。
“否则,朱仙子就有可能忘记了东寰,误将情郎作路人啊!哈哈哈哈!”冥君哈哈大笑,促狭之意显而易见。
东寰不意冥君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破,面上一僵。朱西溪却眼波一转,接话道:“帝君说笑了!情郎就是情郎,路人就是路人,若能将情郎误作路人,那只是用心不够,用情不深罢了。”她微微低下了头,仿佛羞怯地浅浅一笑,“夫君待我,我待夫君,一样地情深义重。或许,帝君的‘煞人茶’还得再煮浓些才好。”
朱西溪客客气气地笑着,客客气气地说着,只是,这言辞却不大客气,直白浅显得仿佛一把闪亮的小刀,戳得冥君险要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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