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张桥生(六)下
甘妈既是资源组组长,又是野舍的副舍长,办公地点位于小岛五楼朝外的大办公室。跟其他所有掌管要务的大人物一样,甘妈的日程总是满满当当,连副组长阿金也只能见缝插针地做汇报,其他时候只能等待召唤(他当然乐得如此)。
好在这回是她要见我,而不是我有事求她。经通勤幽灵通报,我很快就受到召见,进去时甘妈正在批阅大堆文件,头也不抬地对我说:“先坐会儿。”
我找了张大椅子坐下,观察几扇玻璃窗外飞来飞去的燕雀。一定有鸟儿在窗台下筑了巢,试着在这个城市度过冬天。
“泡一壶我从花岛屋带回的甜鞠茶,再拿些茶点来。”甘妈吩咐幽灵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我赶忙坐正,挂上机灵听话的神情望向她。
“您忙完了?”
“先这样吧,好久没回来,一堆杂事要处理。”甘妈从大办公桌后方站起来,我也赶快起立。“听阿金说,你带回三颗燎晶蛋。辛苦你了。如果哪天你不想干卫兵了,资源组欢迎你。”
我笑容满面:“您过奖了,资源组的事就是卫兵组的头等大事,有什么您尽管吩咐。”
甘妈点点头。她是个高个子、身形挺拔的女人,五十几岁仍然没有一点老态,一头短发稍微烫过,显得高雅而有精神。她的女儿柳清歌无论面容还是身姿都跟她十分相似,连高傲倔强的神情都如出一辙。
她走过来,挥了挥手让端上茶盘的幽灵退出办公室。我倾身去给她倒茶,她却抬起手拦住我,亲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我。我暗暗吃惊,接过茶道了谢。
“桥生,别拘束,找你来只是想聊聊天。”甘妈示意我坐下,自己坐在对面椅子里,手臂搁在扶手上。“这次我到过海屋,在那里呆了挺长一段时间,你猜我听到最多的名字是谁?”
我顿时有些沉重:“难道……是我?”
“的确是你。”甘妈微微一笑,狭长的眼睛不似平常冰冷,反倒有些温和。“许多人在我面前提到过你,至于提最多的是谁,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吧?”
我想了想:“是东方部长吗?”
甘妈点了点头:“他很惦记你,跟我们家那位经常谈论,这次见到我也忍不住说了很多,把你夸得没边了,还直怪自家孩儿没耐性。”
“噢……”我言不由衷地说,“我实在是太惭愧了。”
没想到她找我是这件事。
若要论我最不想谈论的话题,海屋往事绝对排名榜首。
过了几年风平浪静的日子,年少犯下的错误终于又阴魂不散的缠上来。今年以来,曾经跟我订婚的东方家似乎幡然醒悟,发现以往对我是太过决绝了,明明还可以挽救,却急着解除了婚约,还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我打发到南珠野舍,不闻不问了好几年。现在忽然有些追悔,又放不下身份,便有了最近跟我的上司们“经常提起”这一码事,消息自然也就过渡到我的耳里。
甘妈抿了一口茶:“你不用惭愧,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做了亏心事的也不是你。”
“……”居然安慰起我来了,她今天好像过分客气了。
我一面琢磨着这个话题的走向,一面跟甘妈打哈哈:主要焦点集中在我没有自控力,实在长得太胖,年少轻狂又不懂珍惜,哪里怪得到东方家。
甘妈漫不经心道:“嗯,东方部长跟我讲这些的时候,我能说什么?难道还能附和他、怪他女儿没眼光?”
我倒吸一口气:“咳,我想东方部长也是给我面子才这样说的,我很感谢他们。这世上没几个人配得上他家女儿,我当初是高攀了,这几年我都绝不再提这件事,免得给他们招惹麻烦。”
我暗示甘妈这一页已经揭过,我无意旧事重提。
甘妈依然微笑着注视我。
她问:“你真这样想?”
我认真点头。
甘妈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东方红叶倒是真美……但也不是什么可惜的事。”
我观察着她的神色,不知她说这话是何用意。
只听甘妈继续说:“桥生,我从内心里是不赞同东方部长当初的做法的,但没有他那一出,你也不会来到这里。我很欣赏你,你就算承受了这么多,在我们野舍还能干得这么漂亮,这种能力难道是其他人可以比的?“
她觑了觑我。
”我不会拐弯抹角,就直说了吧:控制体重这件事,放在我们巫师身上,能是什么大事?只要你愿意接受,我有法子让你想胖都胖不起来。”
我心头一跳,有些不祥的预感。在装糊涂和装明白之间犹豫了几秒钟,我恭敬地问:“是什么法子呢?我真是做梦都想减肥。”
甘妈噗嗤一笑——她今天真是太奇怪了,平常她一整天都不见得会笑一次——喝了一口茶才说道:“这是我们柳家的秘术。不过你可以去问问我女儿,她是小孩子脾气,你这个队长去问,她一定会仔细教给你。”
我越听越心惊肉跳,幸好满身肥肉没有颤抖。
甘妈又亲自给我添了些茶。
“对了,桥生,她在队里表现如何?没有拖卫兵组的后腿吧。”
巫神在上!
如果暗示到这个地步我还不懂,也别说自己是个男人了(感情问题上我又不是凌云枝那种白痴)。
我胡乱应付了提问,又心不在焉地聊了一阵,直到甘妈送客了,我心里都还乱哄哄的想不明白——
巫神在上……
三百斤。
朋友们,三百斤。
到底为什么,还会有人看上我?
接下来几天,我一方面埋头处理外出以来落下杂务、参加各种会议、交往各地协会等等,另一方面,委托信任的人打听海屋东方家族的动静。
看起来,我做个缩头乌龟的日子似乎要到头了,那么就得试着捋清这种变化的由来,判断未来还会如何发展,以及东方部长怎么跟甘妈施了魔法(我想这结果并不是他的本意),让她对我青眼有加。
其实,冷静下来以后,我发现这件事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
在我身上,除了只有父母和凌云枝知晓的幽闭恐惧症外,还有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运作得当,恰巧可以从此事中受益。
这天傍晚时忽然瑞雪纷纷,天气奇冷。原本跟第三小队约定的聚餐已经推迟了四五天,我估摸着凌云枝又好几天只吃简餐了。
我从财爷那里听说,上次妖精房子的任务结束后,小枝便通过青蛙邮电把奖金全部寄回了家。我早知道她有储蓄癖好,只是没想到长大后比幼年时更节省。
她平时省吃俭用的情形我也从财爷那里听说了(这些举动倒是很得财爷喜欢),跟预想中她为了补贴家用而来南珠野舍这件事完全一致。于是我联系喜叔,让他安排大伙儿晚上聚餐,本想吃一顿丰盛中餐给小枝补补营养,但大伙儿选择吃火锅。
这也难怪,没什么比下雪天吃火锅更有气氛了。
聚餐安排在一家两层小楼的老火锅店,顺带捎上了第二小队。
这队人称暴力小队,组长胡杨曾是这届新人的考察官,因此凌云枝看着他很有些害怕。组员有李美黎、徐藿、珍妮和刘戎衣,因为加入了个徐藿,美丽度直逼被称为颜值队的第一小队。
吃饭时,我们开启了“过滤器”,周围的白壳子们只能听见叽里呱啦的说话声,既听不懂内容,也不会察觉异样。
桌子分两头两锅,喜叔、财爷和老胡是老熟人了,跟徐藿和刘戎衣吃一锅;李美黎、珍妮、小枝和水痘几个女孩吃一锅。我大咧咧地占据了她们的桌尾,她们马上抗议我食量太大,跟我一起吃太亏了,直到我保证用左手夹菜,才勉强得到她们的允许。
男人们喝酒吹牛,热火朝天,女孩们嘻嘻哈哈,战斗力丝毫不弱于男人。
女生桌的话题由李美黎主导,我负责插科打诨;水痘看起来瘦小,食量却大,不仅要吃锅里的,还时刻瞅着别人碗里的,肚子像个无底洞;珍妮没吃多少,话也不太多,或许仍然对我有些不自在,但那场意外已经是两年前了;而凌云枝吃得嘶哈嘶哈,没多久就满脸红霞飞,跟小时候一样不耐热。
我招呼店员上了一打冰冻豆奶,递一瓶给她时,假装随意地问:“小枝,你这也算在南珠市定下来了,什么时候请家里人和师父过来玩?我也请客吃火锅。”
她愣了愣,笑着说不用请客,然后说:“我师父从来不离乡,恐怕不会来这边看我。”
我当然知道了,所以才提起这个话题。
自从跟人事组的肖雅奇建立同盟,我已经请他整理了一份刘景明的详细档案,将那人从小到大的事迹、亲朋好友的情况、甚至待人接物的脾气全都了解了一遍。
我敢说,目前凌云枝这个徒弟还赶不上我对刘景明的了解深。
我继续装懵:“从来不离开?乡里有什么他挂念的吗?”
小枝摇头:“那倒没有,只是师父厌倦了大城市,喜欢清静,他说后半生都会在乡下过,不再出来自找麻烦。”
李美黎撩起头发扎了个马尾,插话问:“你的师父是不是刘景明?”
“是的,美黎姐。”她对李美黎倒挺恭敬。
李美黎说:“他在某些圈子里很有名,我还挺想看看他本人的。”
我笑呵呵的看了看李美黎:干得漂亮!
但小枝继续摇头(真是不懂事的笨蛋,假装答应也好呀):“这件事上师父很死板,很多协会寄过邀请函,甚至登门拜访,他都躲得不见人影,要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去解释。再说,他本人跟冰山一样,也没什么可看的。”
李美黎说冰山更值得一看,珍妮也好奇,连水痘都摸出手机开始搜索。
小枝笑归笑,脸颊红红的,咬着吸管直摇头。
没法子,我只好亲自出马。
“你又没有邀请,怎么知道一定失败?”
我边说边吃下一筷子肉片。
“如果失败了,也是你邀请的方法不对。这样吧,你把今天聚餐的照片发过去,我赌他看到火锅就会来——说不定马上就来。远来是客,我同意这位男同胞用右手吃饭。”
女孩们都哈哈大笑,于是我自己动手,拍了一张大家比出剪刀手的合照。
凌云枝也笑着,稍微犹豫后,转发了我发送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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