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一怒拔刀

　　“几位朋友，你们刚到济南，不知道济南的情况，如果只是按图索骥，冯爷就太冤枉了，你们都不知道冯爷干过什么，又为抗日武装贡献过多少力量？只看到报纸上说，他捐钱给日本鬼子，实际上他也捐过很多钱帮助穷人。我只想求你们分清事实，明辨是非，再也不要冤枉一个老实人，行不行？”



　　这就是陈宝祥的真心话，济南城风雨飘摇，老百姓倒悬水火，已经经不起折腾。

　　如果南方军锄奸团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放火，血洗商家，那济南人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你说的这些话，我们都会去验证，假如冯爷真的是一个有良心的商人，我们当然不该动他。”

　　四个人对陈宝祥的态度有了好转，但陈宝祥越想越气，肚子里仿佛有一盆火，熊熊燃烧，要从七窍里冒出来。

　　“你们说自己是南方军锄奸团，有什么证据？现在江湖黑白两道，不知有多少人冒充他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吓得好人瑟瑟发抖。现在就拿出证据来，证明你们是好人，不然，我一声吆喝，日本鬼子的暗探马上就过来，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真正让陈宝祥无法忍受的就是这些人，根本不顾济南人的利益，只想完成任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就是济南的现状。

　　陈宝祥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因为他代表的是全体济南人，如果一味的被人压榨，最后，整个济南都会变成各大江湖势力的肆虐之地。

　　四个人笑起来：“这家伙真是嘴硬，济南人一向都老老实实，还真没见过这种不怕死的主。”

　　陈宝祥已经受够了被人践踏欺压的日子，到此刻索性不顾一切，说个痛快。

　　“你们都说自己是锄奸团，到底为老百姓做了什么？谁都不知道。还是算了吧，不管你们怎么说，都跟老百姓无关，有本事去杀日本鬼子，八大公馆就在前面，别总是拿老百姓出气。”



　　陈宝祥已经无所顾忌，反正他已经喝多了，不管说什么，量这些人也不敢当街杀人。

　　这些人悄悄商量了一下，就把陈宝祥推开，或许他们也觉得，像陈宝祥这种人，既然不是日本人的亲信，那也没有什么价值。

　　“我们这次就饶过你，希望你好自为之，以后不要跟日本人来往，懂不懂？”

　　陈宝祥越来越觉得，委屈这么多年以来，济南老百姓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不管是韩长官还是日本鬼子，在济南这个地方鱼肉百姓，老百姓整天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饱受践踏之苦。

　　当下，锄奸团不为老百姓出气，反而昼伏夜出，四处制造恐慌事件。

　　既然如此，他们跟日本鬼子也没什么区别。

　　四个人悄然后撤，陈宝祥靠墙站着，又愤怒，又无奈，如果日本暗探遇到这些锄奸团的人，双方爆发激战，那陈宝祥就真的要坐山观虎斗。

　　可惜的是，几个人很小心，离开小胡同之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陈宝祥满心惆怅，一个人回米饭铺。

　　一路上东张西望，就想找到这些锄奸团的人，大不了破釜沉舟，向日本鬼子报告，让这些人也尝尝老虎凳的滋味。



　　跟冯爷喝酒的时候，冯爷好几次提到，各大势力根本不管老百姓的死活，所谓汉奸，也是被逼无奈，夹在中间，进退两难。

　　进了后门，陈宝祥满身酒气，直接回到北屋。

　　柳月娥匆匆跑过来，向他报告，今天又有人送了大米和白面，街坊们堵在门口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都骂陈宝祥是汉奸狗腿子。

　　柳月娥根本不管这些人，指挥他们把米面倒进缸里，这几天收到的大米和白面，已经够吃一个月。

　　陈宝祥笑起来：“那就好好收着吧，不管谁送来，到了米饭铺就是咱的东西。”

　　放在从前，陈宝祥胆小怕事，遇到任何事情都得好好斟酌，不敢声张。

　　现在，他跟冯爷唇枪舌战了一回，已经有了底气。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要是对得起良心，那就尽管去干，不管别人说什么，自己过得好就行啦。

　　从前他太在意别人的想法，以至于过得不像个男人，就连柳月娥也觉得活的憋屈。

　　从今天开始，陈宝祥改过自新，再也不会像从前一样了。



　　外面突然有人喧哗起来，他竖起耳朵听了听，原来是有人在骂街，大骂陈家米饭铺，收了日本鬼子的洋米洋面，以后全济南人都不会在这里吃饭，就让陈家米饭铺臭名远扬，从济南到青岛，没有一个人来他家里吃东西。

　　两口子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全都露出苦笑。

　　他们跟这些街坊邻居，远日无仇，近日无冤，只为了这些带着日本文字和膏药旗的洋米洋面，外人就大放厥词。

　　“当家的，咱过去还是太善良了，别人送给咱米面，让咱好好过日子，跟其他人毫无关系，但他们在外面败坏咱们的名声，总不能连句话都不说。”

　　陈宝祥已经告诉柳月娥，东西是冯爷送的，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原先冯爷跟他有误会，当下误会已经解除，街坊邻居不明真相，对日本鬼子仇恨，捎带着也对陈宝祥深恶痛绝。

　　“当家的，咱不能这样，任由别人骂个不停，已经找上门来，堵着门口破口大骂，这怎么得了？”

　　陈宝祥起身，两口子一直走到店里，两个胡子发白的老主顾，站在门口，指着店里骂个不停。

　　陈宝祥火冒三丈，从案板上拿起两把菜刀，冲出门去。

　　他喝了酒，胆子比平时大了很多。

　　柳月娥也气得不行，拎着一根擀面杖跟在后面。



　　传文从外面回来，气得满脸通红，拎起顶门的杠子跟在后面。

　　一家三口站在了县后街的中央，陈宝祥大声吼叫：“我陈宝祥不是狗腿子，就是老老实实的济南小买卖人，骂够了就赶紧滚，别等着我发火，伤了和气！”

　　两个老头子以前就知道陈宝祥好欺负，现在看着一家三口拎着武器出来，吓得连连倒退。

　　街上看热闹的人赶紧向后撤，老实人发怒，手上不知道深浅，真要是伤了他们，谁也受不了。

　　柳月娥扬着擀面杖，对那些人放声大叫：“我们陈家对得起左邻右舍老街坊，在县后街这么多年，从来不当鬼子汉奸、狗腿子，如果你有真凭实据，就拿出来，我们认罪伏法，但凡有一点对不起济南人的地方，任打任骂。如果你听了别人的闲话，上门来找事儿，我们陈家饶不了你。”

　　两个老头子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们也是喝醉了酒撒酒疯，总觉得陈宝祥好欺负。

　　过去骂了十好几次，又半夜里往家里扔砖头，陈宝祥忍气吞声，他们越来越嚣张。

　　如今，根本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在说闲话的时候，别人说陈宝祥是汉奸，他们也随声附和，什么证据都没有，被柳月娥问的哑口无言。

　　柳月娥把擀面杖举在空中，犹如一杆大旗。

　　陈宝祥和传文大步向前，冲着两个老头子。



　　传文平时笑眯眯的，沉默寡言，到如今，浓眉大竖，高举棍子：“你们这两个老家伙，平时让你们一步，差不多就得了，都是济南人，低头不见抬头见，欺负到门上来了，等我弟弟传武回来，带着人拆了你们的家，扒了你们的皮，到时候跪在这里求饶，都没人理你们。赶紧给我滚蛋，我爹喝多了，真要是失手砍下你们的狗头，那也活该！”

　　两个老头子还想再骂，他们的家人从人群里冲出来，拖着他们赶紧逃跑。

　　这些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是欺负人，传文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以前陈宝祥和柳月娥一直按着不让他出门，现在一家三口同仇敌忾，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四周的看热闹人群哈哈大笑，慢慢就散了。

　　陈宝祥拎着菜刀站在街上，左右看了看，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都怕他喝酒误伤。

　　猛然间，陈宝祥哈哈大笑，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登台唱戏的演员，有时候被人喝彩，有时候被人喝倒彩，如此而已。

　　当下，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汉奸，干什么事情都理直气壮，如果有一天卖国求荣，成了狗腿子，那就真的丢了济南人的脸，再也没法活了。

　　一家三口回到屋里，传文说，他刚刚走到县后街，就听见这边吵吵嚷嚷，赶紧赶回来。

　　世道本就如此，一味的忍让，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被人按在地上欺负。

　　一家三口关门，陈宝祥把见到冯爷的事情，慢慢说了一遍。



　　传文连呼过瘾：“爹，以后见到这种人就应该这样，反正江湖上人人怕死，你上门去拔刀相向，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如果真的以死相逼，那他也得掂量掂量。传武现在山上，假如冯爷敢对咱来真的，传武带着兄弟下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陈宝祥十分感慨，过去以人为善，见到谁都笑脸相迎，反而没有人拿他当回事，如今遇到有人骂街，拎着菜刀往前冲，人家反而一哄而散。

　　在这条街上，他真的应该改变从前的做事方法了。

　　柳月娥向陈宝祥挑起大拇指：“当家的，我看到你拎着菜刀冲出去，就觉得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什么都不怕，咱们能在济南城立足，凭的就是不要命的劲儿，日本鬼子也怕咱这一点，是不是？”

　　传文一拍大腿：“抗日队伍在长城上，大刀队对付日本鬼子的骑兵就是如此，两军对战，勇气第一。爹，以后再遇到同样的事儿，咱就这样对付他们。”

　　陈宝祥内心翻滚，明明是打了一场胜仗，却觉得有些难过。

　　中国人如何分辨谁是汉奸？谁是好人？根本没有标准，老百姓说哪个人是汉奸，此人就百口莫辩，如果这样下去，不用等日本鬼子杀人，老百姓自己起了内讧，就打成一团。

　　他考虑的不是自己一家人受委屈，而是所有济南人。

　　日本鬼子大概就喜欢这种情况，中国人自己打中国人。

　　以前修夫人就说过，中国人不团结，自古有之，这么多年一直遭到洋人的围攻，也是因为这一点。



　　当年中日甲午海战，前方基站后方扯后腿，所以那么多北洋水师的军舰才会沉入大海。

　　陈宝祥很清楚修夫人说的那些话，就像今天，如果他跟老街坊们打成一片，那将无法收拾，整个县后街就会乱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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