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报仇天大事
突然之间，陈宝祥找到了方向。
仿佛冥冥暗夜之中，骤然现出了一盏灯笼。
灯笼引路，指点他复仇。
“真的吗？当家的，千万别想岔了！”
陈宝祥摇头：“不会岔的，他说在泺口看过跟我长得很像的人，也姓陈。泺口几大姓，陈家是小姓。岔不了，岔不了，秀儿她娘，这一次，我报仇有望了——”
他突然哽咽，仿佛一头受伤的老牛。
伤口愈合，但疤痕之下，那道裂痕仍在。
父仇不共戴天，只有杀光仇敌，心上的裂痕才能真正消失。
“当家的，究竟应该怎么办？报仇从哪里开始？赵先生是泺源公馆的人，跟日本鬼子穿一条裤腿，咱们可动不了他。”
陈宝祥静下心来想了想，还得依靠冯爷，虽然不想与虎谋皮，但到了关键时刻，为了报仇，他顾不了那么多。
他没有犹豫，立刻出门，直奔铭新池。
这条路已经走了无数次，但唯有这一次，他觉得路途遥远，怎么走都到不了头。
后来，忍不住小跑起来，他希望一步就到铭新池，告诉冯爷自己的想法，借人、借兵、借枪，向赵先生寻仇。
这个大仇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他再也忍不了了。
远远望见铭新池，陈宝祥停下来，扶着墙角喘息。
他感到自己喘不过气来，一颗心怦怦直跳，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一旦发现仇人的消息，就让他胸膛里面仿佛开了锅，五脏六肺，冒着腾腾的热气。
为了报仇，哪怕是给冯爷跪下，为对方做牛做马，他也愿意。
现在，仇人出现，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进了铭新池，他一个人上三楼。
三楼的门紧关着，他伸手敲门，冯爷在里面回应：“等一等，我这里有客人，都在外面等着。”
陈宝祥叫起来：“冯爷，是我，有要事求见，请开门。”
等了一会儿，冯爷开门，但里面只有他自己，并没见什么客人。
“冯爷，我有要紧的事跟你谈，能不能先让我说？”
冯爷无奈地摇了摇头，推着陈宝祥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反手关门。
两个人站在走廊里：“老陈，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我有要紧客人，真的很重要，来不及跟你闲话。”
陈宝祥深吸了一口气，把赵先生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告诉冯爷：“我要借人、借枪，拿下赵先生，逼他说出，到底是哪个日本鬼子，在泺口犯下灭门血案？然后一口气杀光，让日本鬼子下地狱，伺候我爹娘满门。”
冯爷沉默了一会儿，苦笑起来：“老陈，你只不过听别人随口一说，就觉得找到了杀父仇人，这简直太草率了，事情没有这么干的，你得明白，耳听是虚，眼见为实，除了赵先生说过那句话，你还知道什么？”
陈宝祥摇头：“我不知道，但他知道，如果那时候他在洛口，一定明白是哪支部队？哪个日本军官，指挥了这场灭门行动？我要把当时的日本鬼子全都杀完，一个都不剩，父仇不共戴天，我也没有办法。”
冯爷冷笑起来，微微有些不耐烦：“老陈，你冷静下来想一想，我借给你多少人你能报仇？赵先生在泺源公馆职位不低，你想杀他，就等于是挑战泺源公馆的权威，要跟所有日本鬼子为敌，一百人够不够？二百人够不够？”
陈宝祥想了想，突然发现，泺源公馆增加了那么多兵力，普普通通的江湖杀手，就算有一两百人，恐怕也难以达成目标。
毕竟这些江湖杀手都是散兵游勇，高低参差不齐，进攻日本鬼子正规部队，简直就是以卵击石，送上门找死。
“冯爷，不管怎样，你借给我人和枪，我去安排。”
冯爷越来越不耐烦：“老陈，你是不是傻了？人和枪不要钱吗？你有多少钱，能借这么多人和枪？想想看，我大概要借给你五百人，才有可能拿下泺源公馆，干掉赵先生。”
这就是真实情况，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战斗力对比，就是如此。
不但在武器上完全处于劣势，而且在单兵作战能力上也是如此，如果陈宝祥不计后果，要跟泺源公馆硬拼，那就等着给自己收尸吧。
“老陈，你只要冷静下来就明白，你到我这里有多么愚蠢，我就算借给你人和枪，你也是白白送死，花这笔钱真的没必要，洛口血案不过是日本人占领济南后造成的血案之一，其他地方任何一个乡村都有很多人被杀，你想报仇，还有无数人想报仇，怎么办？”
陈宝祥一屁股坐下，说不出话来。
冯爷拖着他，把他拉到椅子上：“老陈，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你得有一个详细的计划，或者是守在外面进行刺杀，总比攻占泺源公馆强吧？实话告诉你，别说是五百人，就算一千人，也未必能拿下，那是日本人的铜墙铁壁堡垒，你懂不懂？”
陈宝祥多次出入泺源公馆，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被愤怒气红了眼睛，已经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
“冯爷，我是为了给全家报仇，生死早就置之度外。”
冯爷抓着陈宝祥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老陈，你给我听清楚，你想报仇，不计生死都无所谓，我只要收到钱，就可以把人和枪借给你，但你最好想想，你死了，你儿子再来报仇，更新迭代，永无停止，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想自己送死，还是真正的想报仇？如果是后者，你听我说，现在就回去，老老实实过日子，等待最好的时机再出手，但肯定不是现在。”
冯爷的话很冷静，毕竟这件事跟他无关，这是陈宝祥的家事。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以说，冯爷说的云淡风轻，只要能忍下一口气，就能好好的活下去，在济南混一个松鹤延年。
陈宝祥本来也想就这样混下去，可现在知道了杀父仇人的消息，他绝对忍不住，如果连杀父之仇都不想着去报，人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冯爷，我回去好好考虑，但你最好能把人和枪给我准备好，要多少钱？我下次带过来。”
冯爷哈哈大笑：“好吧，我一定满足你要求，不管你借多少人都给你，但你得明白，报仇和送死完全是两回事，对不对？”
陈宝祥一个人下楼，脑袋里茫然若失，仿佛已经被掏空。
他不知道如何对抗日本鬼子？向冯爷借人、借枪，也只是一方面，如果杀不了那些鬼子，人再多也没用。
他走出铭新池的时候，留了个心眼，躲在暗处，盯着铭新池的门口。
刚才他上三楼，冯爷在里面会客，但开门的时候里面并没有人，可见是个秘密来客。
陈宝祥想抓住冯爷的秘密，要挟对方，为我所用。
皇天不负苦心人，大约两个小时之后，他看到冯爷陪着一个人出来。
那人穿着长袍，戴着礼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半张脸。
陈宝祥看不清那是谁？只不过此人身材十分矫健，脚下生风，两人出来后，并没有叫黄包车，那人直接沿着街道向东。
陈宝祥等到冯爷回头上楼，他就一路跟下来，想看看这个神秘客到底什么来头？
只要能抓住冯爷一点把柄，对方就会提供极大方便。
到了普利街，陈宝祥有些着急，这个人不紧不慢，走路带风，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跟对方面对面谈？
他正胡思乱想，那个人向旁边一闪，进了草包包子铺对面的小巷子。
陈宝祥跟过去，黑暗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把枪，直接对准了他的鼻梁：“不要叫，叫就是死，滚进来。”
对方一伸手，把陈宝祥拉进来。
巷子里很黑，那个人的眼睛闪闪放光，仿佛天上的星斗。
“为什么跟踪我？”
陈宝祥否认：“我也是向这边走，要回陈家米饭铺，根本不是故意跟踪。”
那个人的口音像是来自西边，手脚有力，干净利索，陈宝祥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次跟踪似乎做的有些草率。
“不要自作聪明，千万别跟踪我，你这条命暂且留下，以后再犯，必杀不饶！”
那个人放开陈宝祥，让他走。
陈宝祥跌跌撞撞出了小巷子，赶紧向米饭铺跑去。
从这个人身上，他察觉到冯爷非同寻常，可是他又不知道冯爷到底在干什么？
当下，他最想做的就是，了解赵先生的底细，确认赵先生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然后，向冯爷借人借枪，拿下赵先生，逼他说出同伙，还原当时泺口灭门血案的情况，最终为家人报仇。
他想的很好，但如何制服赵先生？这本来就是一个难题，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现在他身边无人可用，只能自己亲力亲为。
回到米饭铺，陈宝祥气喘吁吁，仿佛吓掉了魂一样。
他根本惹不起那个人，只要跟冯爷有关的，全都是大人物。
柳月娥看见他，有些奇怪：“当家的，到底怎么啦？是不是到冯爷那里事情不顺？”
陈宝祥摇头：“事情倒是很顺，但冯爷说了，借人借枪可以，想干掉赵先生，肯定不能这样做，最好是等到对方出来，找机会刺杀。”
陈宝祥现在也明白，他杀赵先生是为了给满门报仇，跟泺源公馆行动没有任何瓜葛。
这好多事情如果放在一起，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都干不好，还是分门别类，一件一件进行。
最好是先帮助金顺姬，炸了泺源公馆再说。
其实，现在他的思想十分混乱，高飞说过要进入泺源公馆，进行单兵刺杀，这才是最简单、最准确的方法。
陈宝祥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仿佛扔进了一团麻绳，找不出头绪。
但他有一个强烈的想法，那就是干掉赵先生，杀光日本鬼子，让死在洛口的老百姓都有个交代。
不然，孤魂野鬼，悠悠荡荡，黄河两岸，找不到家园。
柳月娥沏了一壶热茶，给陈宝祥倒上。
陈宝祥不顾烫嘴，连喝了三大碗。
“当家的，只要冯爷借人、借枪，你放心去做，肯定能报仇，公公、婆婆在天之灵一定能安息。”
当下，陈宝祥最大的难处在于，冯爷已经为这件事下了定论，不可能炸掉泺源公馆，日本鬼子势力强大，盲目进攻，就是找死。
他不希望陈宝祥现在就死，毕竟两个人交往这么久，谁也不愿意对方死的太惨，难免兔死狐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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