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百花前夕（上）
‘百花节’是北晟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
神都城的中央有一条环皇宫的护城河，每年冬天护城河进入冰封期，等到来年开春，护城河通流的第一日便是‘百花选’。
这天城里的妙龄少女会乘一叶小船泛舟湖上，船顶挂一只朱红的花篮，岸上或者河上来往的游人可向花篮内投‘金枝花’表示对少女的喜欢。
‘金枝花’由大内营造司用各种鲜花特制而成，可去宫门口领，等到这一天结束，获得‘金枝花’最多的少女便是‘百花女’。
百花节这一日会在护城河上举办盛大的游|行，‘百花女’四洒由‘金枝花’制成的百花露，为人们祈福，祈祷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
高恩去年刚及笄，今年自然不愿错过这又长脸又热闹的好机会，若是能拔得头筹一定能在那群小姐妹面前好好地威风一阵。
她知道高想一定不会参加，又想利用‘玉面狐狸’的偶像效应，一大早便换了鲜亮的新罗裙，画了精致的桃花妆，把高想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高想坐在船坞内，呷了一口丫鬟新沏的茶，眯着惺忪的眼，托腮打量舷窗外。
原以为来的够早了，不想河面上已经密密麻麻地行了不少船。那些船内传来悠扬的乐曲声，有弹琴，有吹笙，更有甚者在船甲上翩翩起舞，而且都是些花容月貌的妙龄少女。
古人所云‘二十四桥明月夜’的景致也不过如此了吧。高想又呷了一口茶，啧了一声，觉得有些无味，此时该有酒的。
高恩从小到大也学了不少东西，却没一样拿得出手的，只得站在船甲上，学着别人风姿地倚着船头，高想见着她笨拙又努力的样子，有些想笑。
过了好一会儿，高恩的花篮里还是空空如也，不免有些急了，唤道：“老五，你别光躲在里面喝茶啊，出来帮帮我。”
高想慢悠悠地转着手中的折扇，“我如何帮你？世人皆传我玉面狐狸长相丑陋，羞于见人，所以常带着假面。此等选美的事，我不擅长。”
“我早知你不是什么好人，娘还总是说你的好话。你就是这样，与你有了厉害关系，你便笑脸相迎；事不关己，你便高高挂起看起戏来。”高恩越说越生气，撅着小嘴满脸不悦。
想不到高恩表面看上去是个废柴大小姐，有些时候说话竟还能挨到点子上。
高想撇唇笑了笑，起身走到她身旁，上下审视了一番，手在她腰肢间的一处柔软捏了一把，“腰杵得跟黑甲军练兵似的，你这是要上阵杀敌吗？”
另一只手捻着折扇又在她身前身后敲打了几处，“这儿要挺，这儿要翘。”
高恩在她一顿骚操作下，脸羞得通红，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该干什么，只听着她的说教有样学样。
岸上不时有几朵‘金枝花’朝她们丢来，还真有效果。
高想见高恩此时的样子真担得上‘娉娉袅袅’四字，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还有当老|鸨的潜质。想到此处，高想又笑了，怎么人家正经选美，到了她眼里，全成了章台风光。
只是这风光到了别人眼里，又是另一番景致。
花篮里的‘金枝花’越来越多，引得许多人驻足观望，旁边一艘船上一高一矮两个公子哥津津有味地望着他们。闻得其中一持折扇的公子道：“这一身娇俏男装带着面具，扮的是玉面狐狸吧。”
身旁一白净净的公子道：“胡说，这分明就是一男一女。玉面狐狸可是个女子，这两个女子如何才子佳人……？”
执扇公子又道：“是你不懂。这出戏我在茶楼里听过，讲的是玉面狐狸英雄救美的故事。”
高恩听着他们胡言乱语，越来越挂不住面子，扭身就要躲进船坞，谁知转身太急磕到船沿，脚下不稳就要跌进水里。
高想眼疾手快，俯身一个‘猴子捞月’，捞住了高恩的纤纤细腰。高恩一时无措，双手本能的一招‘白鹤亮翅’，勾上了高想的脖子。
高恩整个人不受力，仅一只芍药花描金边的绣履半点着船面，身体45度后仰向水面，高想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像是一出水上芭蕾的谢幕。
那一高一矮两位公子哥看得更起劲了，“你细看看那船，好像就是高家的船啊。”
“啊——？那这么说，这就是玉面狐狸本尊喽。”
“玉面狐狸本狸——”
“玉面狐狸？玉面狐狸在哪儿？”
“玉面狐狸——，玉面狐狸——，玉米粉永远爱你！”
……
越来越多的行人和船闻声向她们靠来。‘玉米粉’？这是她的粉丝名，想不到这游戏还能体验一把当idol被人追捧的感觉。
高想望向层层叠叠的人海，无意间瞄到那顶着主角光环的俊俏脸庞，果然，主角就是穿得再普通，人群中也能一眼被望到。
高想心中有了些思量，又望了望怀里惊魂未定的高恩，脑中一转，左手拎起高恩的葱葱玉手，将它从脖子上松开，揽腰的右手一松，高恩全身不受力，顿时花容失色，直直地后仰进水里。
船上的丫头小厮都吓坏了，会水的忙下去捞高恩。
高恩吞吐着口中呛的水，喊道：“高想你这个坏丫头，蛇蝎心肠，竟然把我丢进水里！”她刚被救上船，就怒气冲冲地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此时高想已跳到旁边一艘舟上，对丫头小厮说：“四姑娘不慎落水了，天寒易受凉，赶紧带她回去换衣服。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
目送高恩被丫头小厮绑走后，这边舟上的周洛城引着高想进了船舱，舱头舱尾各立一个目光如炬的高手，一人执刀，一人持剑。
“你这样欺负她，难怪要说你是个坏丫头。”周洛城缓缓给高想斟了一杯酒。
“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高想搓着小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不过这次要怪你，要不是为了见你，我也不必甩掉她。”
周洛城没言语，靠着舱内的矮椅斜坐，修长的手指沿着酒杯画着圈，不时地向船舱外探望。
他今日穿了一件素白渐灰的宽袖袍，发髻高束，浓黑的发间飘着两股溶月巾绩，此刻慵懒歪坐，更显得他气质脱俗。
高想盯着这仙气飘飘的公子画舫游湖图，冷不丁道：“周洛城，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嗯？”
“你看，周洛坤已经继承了皇位，你现在再回南晏也很难再捞到什么好处，不如留在神都。”那狐狸眼一弯，睨向他，“你可愿嫁到我们高家来？”
一听这话，周洛城刚喝进口中的酒一下子喷了出来，脸呛得通红。
高想见状从怀里掏出一张帕子起身过来给他擦拭。
原先两人对面而坐，高想只以为周洛城在闲看船外的风景，现在走到了周洛城这一边，她才发现从这边望出去，有一艘落了不少‘金枝花’的小舟，舟上坐着的正是秦芊芊。
高想一屁|股又坐回了自己位置上，抄起酒壶斟了一杯酒，饮下。
酒一入喉，刚才绷着的脸忽又放松下来，转而添了一抹笑意，“秦姑娘为人低调深居简出，竟也出来凑这个热闹，你们想做什么？”
周洛城并未注意到高想刚才一系列反应，只是会意地接话道：“你猜呢？”
高想打量了一下船舱外的燕段二人，凑坐到周洛城跟前，悄声道：“这两个人跟着你，你怕是插翅难逃，计划的第一步一定是甩掉他们。
甩掉他们最容易的办法，便是让他们的主子主动调走。若是陛下在意的秦姑娘有了危险，陛下调这二人去救也不是不可能。
要在一个紧急的场合，陛下、秦姑娘、你还有燕段二人都在场，那三日之后的‘百花节’游|行便是最佳的机会。
那一日人多，很多防卫都被调去护卫游|行，城门相对松懈，在行宫那一晚你与使臣们定是已商讨好了出城接应之策。
若是到时候作为‘百花女’的秦姑娘出了事，一定会引起骚动，你只需趁乱逃出即可。”
周洛城不禁赞叹：“厉害，只看到芊芊参加‘百花选’，你便能看出这么多东西，不愧是玉面狐狸。”
高想眯眼思索，“你们的计划尚可，但还存在诸多变数。比如，燕段二人是北晟的极品高手，平时也只护卫皇室安全。
秦姑娘是遇到了什么非他二人不可的危险，陛下才会不顾他们正在监视质子，派他们去救秦姑娘？正常情况下，陛下派羽林军即可。”
“需要极品高手去救的，自然也是极品。”周洛城又给高想斟了一杯酒，托腮对上她面具下晶亮的眸，脸上挂着殷勤的笑，琉璃般透亮的眼睛目不转睛，似是在传达着什么。
高想看穿了他的这副别有用心的样子，“真了不得，才见过一次面，你就敢在我二舅爹头上打主意。”
周洛城微笑着伸出手，修长如玉的手指缠上高想脸颊的一撮碎发，挽到耳后，又顺着她光滑细腻的下颚似有似无地摩挲，“还要劳烦高大人，促成盗鬼帮这个忙。”
高想捏住这不安分的手指，“如意算盘打得响，若我今日没来呢？”
周洛城嘴角露出些微不可察的笑，“昨天特意让宫人在高大人下朝的路上大声议论，我今日要出宫来‘百花选’，高大人不可能听不到。”
高想故作无意，轻甩开周洛城的手，“听我是听到了，但凭什么质子要来我就一定要来呢？”
周洛城眉间一动，避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狐狸眼，静了一会儿方低声道：“我猜到你要来，又怕你不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什么来不来的，都把我绕晕了。”高想边小声嘀咕，边把脸向周洛城凑去。
那双晶亮的狐狸眼染上了醺色，少了几分往日的凌厉，平添几分少女的懵懂，弯弯的唇角沾了酒，比胭脂还映人。
周洛城就这样凝目望着，任由这张脸一点一点朝自己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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