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风乍起（上）
一方矮桌，几碟小菜，夕阳下酒。
高想和周洛城坐在合欢树下，二脸悠哉地用晚膳。
一旁的铁敢满脸凝重，仿佛每根神经都崩得紧紧的。
鱼饵下毕，今晚，静待收网。
周洛城回南晏四年，第一次主动出击。铁敢从小跟着主子，最是知道他的艰难与不易，这种时刻难免惴惴不安，反观两位主子倒是淡定得多。
高想呷一口酒，“你这杨梅酿真这么神奇，怎么喝都不醉？”
“我特意托人寻方子酿的，说是小孩子都能喝。”
“味道真香。”高想又咪了一口，“来，一起碰一个。”
周洛城举杯，抿唇咪了一口。
高想打量着他道：“我发现，你如今喝酒怎么变了，以前不是直接拿壶怼的吗？”
周洛城深深看了她一眼，似是表达了很多，最后却没啥语气道：“酒多伤身。”
听到这样的回答，高想不由地一怔，眼前这个人与四年前‘浮白居’内那个失意酗酒的单薄身影交叠。
那时，她曾劝过他‘酒多伤身’，可她记得，彼时彼境，他只回了一个苦涩又不屑的笑，仿佛一点也没听进去。
可今日他说了同样的话，只是巧合吗？还有他方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高想不禁心神遐飞，打量起周洛城，他淡漠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偶有阵阵飘来的晚风跳过他的眉梢。
没看出名堂，高想另换了个话题，凑近他小声道：“大高个儿今天怎么魂不守舍的？”
周洛城答道：“可能是担心芊芊吧。”
怎么回答得这么自然？难道周洛城早知道大高个儿对秦芊芊的心思？
高想装作有些狐疑的样子，试探道：“哦——？”
周洛城看着铁敢一脸焦急的样子，“我们三人在神都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高想嘴角微扬，手足？你把人家当兄弟，人家也许想的是挖你墙角。你个榆木脑袋，怎么总是不开窍？活该女主被你哥纳进后宫，你说你这个男主当得是不是有点窝囊？
好在女主还算是给力，主动要求参与今日的行动。毕竟女主光环在身，这种大的剧情推动，女主出马一个顶俩。
额……，虽然按照常规套路，有些女主总爱在关键时候掉链子，不是突然良心发现，就是突然心慈手软……
门外有个小厮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宫里出来的内侍。
额……，计划里没有这一趴啊？
女主出马一个顶俩，秦芊芊一定不是爱掉链子的，不会突然良心发现，也不会突然心慈手软。
只闻得那小厮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宜妃忽然头疼得紧，宣宸王妃去避暑山庄看看。”
秦芊芊自从蹴鞠会之后就一直住在行宫避暑山庄修养，宫里的太医一直调养着也没见病大好，想起蹴鞠会的宸王妃英勇相救的事，就请宸王妃过去看看。
高想与周洛城对视一眼，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原本今日的计划周洛城就是想避嫌的，跟他越没关系越好。
周洛城认出来了，来宣诏的有一个是周洛坤身边的内侍，看来秦芊芊已经按照计划将周洛坤请去行宫赏月了，但是高想去行宫这个原本不在计划中。
究竟是芊芊真的不舒服？还是是周洛坤已经有所察觉？
他道：“天色晚了,有些风，王妃独自一人，路上……”
高想忙捏住了周洛城的手，给了一个有所意指的眼神，抢过他未说完的话，“路上风大，知许，快去给我取件披风。”
她眼光一动，又顺势执起周洛城的手，拉着他的手在自己左脸颊上探一下，又在右脸颊上靠一下。
然后软着嗓子，饶有风情道：“就说这杨梅酿千杯不醉是骗人的，王爷还不信。妾的脸这样烫，怕不是真要饮醉了。云公子拿骗人的方子糊弄人，王爷该去找他。”
即使知道高想是故意的，可又是牵手摸脸，又是软语撒娇，周洛城还是被她弄得一时晃了神，只是现在也顾不上想这些了。
周洛城明白了高想的意思，此时情况不明，若两人贸然去行宫，很可能都被牵制，不如留一人在外另做筹谋。
这样确实是最好的安排，只是高想又只身冲在前面，她总是这样，愿意不顾自我地将一个大男人护在身后。
周洛城的眼中不禁盛满柔光，托着她的脸轻抚两下，挽起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别担心，万事有我。你就算是饮醉了，最多就是又手抖找错穴位。”
“啊？”高想神色凝重的脸转而被逗笑，忆起上次害秦芊芊丢人的事，反诘道，“那你不心疼？”
“心疼什么？”周洛城笑了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只会心疼你，酒多伤身。”
周洛城的唇移开了，高想的耳朵却还是觉得一阵烘热，心中打鼓。
这是在干嘛？难道是自己平时撩多了，周洛城现在学会反撩了？
他不应该是痴情人设吗？心里住着个白月光，现在怎么能跟别人搞暧昧，婊里婊气的？
他这是好胜心强？被撩多了想反击？还是又在示好要利用自己做些什么？
可是没道理啊，她现在跟周洛城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利益一体，没必要再做讨好卖乖的事。
一时间，高想没弄明白，现在火烧眉毛了，也不是该纠结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她麻利地收拾了一下，跟几个内侍前往行宫。
‘一池春水’的包厢内。
好酒好菜码了一桌子，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儿坐了一桌子，环肥燕瘦的漂亮姑娘围了一桌子，只是主座上明晃晃地空着两个位置，大家都在交头接耳。
“公冶将军今儿是怎么了？一进来就黑着脸。”
“是啊，虽然他平时也总黑着脸，但是今日好像格外黑。”
“不是哦，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绿是这个绿。”
“哦，人们说的草原绿，是我记忆中那个凤喜背后的草原。”
“胆子太大了，将军的事，你们也敢议论！”
“那刚才殿下和将军急匆匆的是去哪里了？说是有局我才来的，怎么刚坐下就走了。”
“你没听说他们说吗，去广寒台给姑娘放烟花了。”
“什么给姑娘放烟花！殿下和将军那是去稳定后方了。”
“是是是，胡说什么呢！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方不稳何以治国，何以平天下！”
“公冶将军天天拉着我们练兵那么辛苦，偶尔想放松一下也没什么。”
“是啊，没什么，像殿下和将军这样的人，时刻胸怀天下，就算是偶尔放松一下，也是为了日后更好地治国，平天下。”
“此等壮举，可歌可泣！”
……
景澜君竖着耳朵听了很久，终于插上话，小声道：“天天练兵这么辛苦，今日将军不在，一会儿的夜跑是不是可以算了？”
听了这话，屋子忽然安静，静得能听见对楼包厢姑娘的嘤嘤私语，片刻后大家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小侯爷，你今日是又想偷懒了吧。”
“是啊，哈哈，今日又是哪里不舒服了，肚子疼，头疼，还是哪里疼？正好找个姑娘给你揉揉。”
“非也。”景澜君扯着嗓门把大家静下来，一本正经道：“上次将军已训了我，我怎么还敢偷懒。只是方才听诸位说了这么多，觉得诸位仁兄说得有理，将军时刻心系天下，为吾辈楷模。尔等应时刻以将军为标杆，追随将军的脚步。将军去稳定后方了，我们还在傻傻地夜跑，显得我们不知变通。”
席间有一人道：“此言有理”
大家纷纷附和道：“是啊。”
“今晚确实不可迂腐不化地去夜跑。”
“来来来，一桌菜呢，先填饱肚子。”
“来来，莫要负了好酒和佳人，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来——”
宸王府书房内，周洛城静坐灯下。
窗外的骤风扫进来，玄关处的山水摆件哗哗作响，一叶桃核雕刻的小舟在流水中无助地打转。
铁敢急匆匆地赶进来，旋即关上门，到周洛城跟前，“联系上云公子了，他说目前进展顺利，大部分的公冶军都尉已被下了毒，就小侯爷说的那几个爱冒尖爱弄虚作假的没下。
王妃配的毒主子大可放心，不躺倒明天早上起不来，保证事后查不出一点痕迹，我们也能全身而退。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广寒台似乎有变，不知是不是皇上那里已有所察觉，若还依计行事，王妃他们身在局中，恐不好脱身。”
屋子里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铁敢实在是觉得安静太久了，抬眼看了看周洛城，他还是如往常一般，脸上看不出表情，便又问道：“主子，眼下计划还照常进行吗？”
周洛城凝眉，从嘴里吐出几个字，“照常进行。”
“好。”
铁敢颔首刚要退下去准备，又闻得周洛城道：“联系云舒子，集合现在所有能集合的高手，埋伏在行宫四周，等下一步号令。”
“主子。”铁敢有些惊讶。
周洛城想了想，又道：“别让云舒子出面，让他隐藏好身份，你去联系。”
周洛城从回南晏来后，一直韬光养晦，明面上闲散，只在私底下结交了一些以云舒子为首的江湖人士。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一人能敌千军，将来行大事一定能派上用处。
只是，他在朝中并无朋党，无兵无权，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些能人异士了。
现在一切才刚刚开始，周洛城就要暴露底牌了吗？
铁敢还欲言一二，但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坚定，便不再多说，依言下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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