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张旧帕子
今年大雨不断，南晏不少地方水患频起，东海沿岸更是掀起了百年不遇的海啸。
生活在东海群岛的古洛人纷纷上岸，掠夺南晏人的粮食和田地。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南晏的东海岸与北晟接壤，因此早年间，北晟也曾遭遇古洛人的掠夺，且数见不鲜。
最终还是玉面狐狸施计，与古洛王定下约定，七年不踏北晟领土半步。
广寒台事件，公冶虽免去一死，还是判了流放，当晚所有出现在广寒台的公冶军一同刺配，其余未涉事的收归朝廷，改编重组。
威名赫赫的公冶军成为昨日黄花，剿灭古洛海贼的重任便落在了厉王周祾头上。
公冶沛能，高想倒是在战场上遇到过几次，至于厉王这个后起之秀，今年不过十七岁，他上战场的那两年，高想已经鲜少上战场了。
宸王府花园的葡萄架下，高想一边哄着周禅吃干果，一边翻看着坊间流传的厉王周祾人物小传。
厉王从小右手有疾，舞刀弄枪皆是左手，这上面将厉王描绘成一个武艺高强，丰神飘洒，身残志坚的少年将军，还是图画版的，再附上几张厉王杀敌的摆拍图，小鲜肉的形象一下子高大起来，颇有几分全民idol的意思。
高想之前见过厉王，不觉得他有如此高大帅气，此时看了人物小传，再回想一下他在蹴鞠会的英姿，确实是丰神飘洒，英武不凡。
“王妃，老夫人已经派人来传了好几次话来，您赶紧过去吧。”知许催促道。
“刚刚不就让你回了，说我身子不适。”高想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人物小传。
“王妃您一早就坐在这花园里头看画本子，丁嬷嬷早就看到了，你此时说身子不适，不是睁眼说瞎话。”
看书的兴致被打扰，高想脸上有些不悦，“我早说了，女工我不会的，老夫人喊我过去也是白喊。”
“不会才要学嘛，马上就是兰夜，宫里会有斗巧，王妃啥也不会，会在各位贵人诰命面前丢脸的。老夫人请了最好的绣娘要教王妃刺绣，王妃赶紧过去吧。”
高想被叨叨得越发烦躁，怒气冲冲地合上小传，不经意间看到‘风雨’两位妹子从花园那边的小道走了过去，“要学刺绣，她们怎么不去？”
知许答道：“宫里的兰夜斗巧，只有皇亲贵胄才会去，她们两位是侧妃，哪有资格参加？”
高想望着她们在小道上争争抢抢，非要挤到对方前面的背影，问道：“她们这是去哪儿？手里好像还端着什么？”
“这是王爷书房的方向，瞧这样子，应该是做了糕点给王爷送去的。”知许嘀咕着，“我最近在厨房，总见到她们给王爷做点心，还炫耀王爷爱吃，说每次都光盘，要不，王妃你什么时候也学着做几道？”
光盘？高想忆起了这些日子在周洛城书房，被她光盘的糕点，抿了抿唇。
听到糕点两个字，高想和周禅不约而同地两眼放光，咽了咽口水，两人相视一笑，继而高想牵起周禅的小手，追随糕点而去。
知许在身后喊道：“王妃这是去哪儿啊？老夫人还等着你呢。”
高想一本正经道：“德言容工，妇工一门，身为女子都是必修，既是请了最好的绣娘，两位侧妃也不可错过，我喊她们一道过去。”
进王府这么久以来，知许第一次见到高想这么积极上进，望着她匆匆而去又急不可耐的背影，有种整日说教的孩子总算是懂事了的感觉，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激动，无语凝噎。
到书房时，周洛城并不在那里，‘风雨’正立在里间的金丝楠木长案旁。
程风絮将一盘炸得金黄的热酥酪摆在长案的c位，梅时雨将其移开，小心翼翼地摆上自己做的藕丝千层。程风絮又将藕丝千层移开，摆上自己的热酥酪；梅时雨挪开热酥酪，摆上藕丝千层；藕丝千层，热酥酪；热酥酪，藕丝千层……
这年头摆个点心也要争c位？
高想看着干着急，再这样下去，热酥酪要成冰酥酪，藕丝千层也不知道还剩几层了。
她示意了周禅一眼，小周禅心领神会，撒开两个脚丫子，小跑上去。
周禅刚要开口说话，不知是热酥酪还藕丝千层手一滑，长案上的一方墨就被打翻了，乌黑的墨汁散飞出去，滋了他一脸，墨水渗进眼中，他顿时哇哇大哭。
高想忙上去拿帕子给他周禅擦脸，热酥酪和藕丝千层也忙上去擦周禅的脖子和衣服，三人手忙脚乱，忙作一团，周禅的脸上还是乌漆墨黑的，高想扫视屋子，想再找点帕子毛巾。
程风絮见状道：“哦，我记得长案的抽屉里好像有一条旧帕子，上次见王爷拿的。”
高想起身去抽屉里找，果然有一块半旧不新的帕子，上面好像还有些水渍黄巴巴的，此时也顾不得洁癖了，她拿着帕子就给周禅擦了起来。
周禅眼上的墨汁被擦去，又被泪水洗去大半，眼睛终于能睁开了，慢慢也不哭了。
斑驳的脸上，一双乌溜的大眼睛打着转儿，伸舌舔了舔唇边残留的墨汁，一股苦味儿满嘴都是，“哇——”地一声，他又哭了起来。
周洛城闻声走了进来，见到乌漆墨黑的周禅，乌漆墨黑的高想，乌漆墨黑的热酥酪和藕丝千层，还有一地乌漆墨黑的废帕子，最终视线在一团黄巴巴又黑漆漆的旧帕子上停住。
他上前拾起帕子，将它的表面捋平，抚了抚帕角被墨汁浸得看不清了的绣纹，冷冷地望向三人，面无表情却像是已经表达了最大的敌意。
高想还在疑惑中，不就是打翻了一方砚台吗，值得这么个大臭脸？
一旁的‘风雨’早就乖乖跪了下来。
梅时雨带着哭腔抽泣道：“王爷，你千万不要怪姐姐，都是妾的错，是妾失手将砚台打翻。姐姐只是着急给小少爷擦脸，才误拿了王爷最心爱的帕子。”
程风絮也是一脸可怜欲落泪的模样，“王爷，是妾的错，妾知道这个帕子对您意义非凡，姐姐也是无心之失，不知者无罪，您要罚就罚妾吧。”
高想听到‘最心爱’三个字，顿时明白周洛城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了，也意识到刚才程风絮是故意让她去抽屉里拿帕子的。
周洛城缓缓将帕子叠好，塞进衣襟内，冷冷道：“以后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许再进书房。”
言罢抱起满脸泪痕的周禅，扬长而去。
铜镜前，高想擦着脖颈上沾的墨汁，回想着刚刚的周洛城。
知许着急忙慌地走进来，“打听到了，打听到了，不是老夫人给的帕子，也不是老王爷留下的。说是北晟旧物，从神都城带回来的。近前伺候的丫头都知道这东西碰不得，以前还常常见王爷一个人在灯下望着这方帕子发呆。”
“神都？好像料子确实是像神都城常见的素绢。”高想嘀咕道，“绣纹呢？打听到了吗？”
“绣的的蝶恋花。”
“那是帕子上常见的纹样啊，并不稀奇。”高想眼中一亮，似是想明白了什么，“神都，蝶恋花，唉——”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静了片刻道，“知许，老夫人请的绣娘还在吧，我们赶紧去吧。”
【系统：爸爸，不是吧，你要去学女工？】
（高想：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本来还想请病假不去那什么兰夜斗巧，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系统：你要绣一张帕子还给男主？】
（高想：我绣的他想要吗？我看他想要的另有其人。）
【系统：你是说？】
（高想：那不然呢？北晟旧物，最心爱的帕子，还在深夜望着发呆。周洛城在北晟统共不认识几个人，很明显这是女主的。帕子没了，人不是还在吗？兰夜斗巧，我把秦芊芊的绣品弄到手不就可以了。）
【系统：其实你也不是非要还他帕子，毕竟这和剧情通关没有直接关系。】
（高想：得了吧，还给他的好，免得又说我对他搞些小手段。）
入夜，下了一日的雨终于停了，习习晚风清凉而柔软。
高想披一件葱绿色的榴花小褂坐在窗前，拈着兰花指，舞着针线。
月光穿过深深浅浅的云层笼了下来，给这一切镀上一层溶黄的滤镜。
周洛城着一身月白色的睡衣慵懒地靠在床头，手握着半卷书册随性地搭在膝盖上，凝神望着窗下的人，“真是稀奇，有生之年还能见你刺绣。”
高想并未停下手上的动作，搭话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
周洛城唇角上扬，脸上泛起一抹极少出现的笑漪，“那日书房的事，你不必挂心，我并非针对你。”
高想心中忖度，我知道你不是针对我，宸王府耳目众多，借这个由头，以后书房闲人勿进。但是你那日的眼神我也看得出来，是真的在意那方帕子。
周洛城见高想默不作声，拿起床头的一盏连云琉璃灯摆到她跟前，又将她肩头滑落的小褂往上拉了拉，“做女工费眼睛，早些休息。”
“没事，你睡去吧。”高想仍旧专注于手里的针线，还真像那么回事。
周洛城凑近仔细打量起来，凝眸看了许久，方道：“想不到你在女工上头也颇有造诣。”
听了夸奖，高想喜上眉梢，“也不看看是谁，有什么能难倒我玉面狐狸的？”
“这里，这里，这几针极妙。”
“是吧，我也觉得这几处是得意之作。”高想沾沾自喜。
周洛城又道：“这一丛修竹，根根劲直，颇有风骨，格外传神。”
高想脸上的笑霎时凝住，“修什么竹，这是兰草，哪里劲直了？没看到这儿有个弯吗？去去去，赶紧睡觉去吧，啥都不懂，在这儿瞎晃悠。”
周洛城边笑着，边由着高想推搡着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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