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门怒开月明月缺夜
姬小松和迷亭彩衣下山去,山腰上风雪袭人,引得姬小松想起白衣姐姐雪白的脸,心中难过,步伐也很缓慢。
迷亭彩衣只道她丧母,心生怜悯,不住安慰。
二人都是病体残躯,走到半山腰上,便体力不济坐在石头上休憩。迷亭彩衣心道:“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又要走到何时。”可别无他法,她叹了口气,见山腰似有炊烟升起,说道:“姬妹妹,你饿不饿?”
姬小松饥肠辘辘,却不想麻烦她,连连摇头,可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迷亭彩衣一笑:“你在此地等我,我到农家讨些饭来,咱们争取能在天黑前下山。”
“要不还是我去吧,你的腿……”
“噢你说这个呀,已经好啦。”迷亭彩衣怕她不信,踢腿了几下,“他虽然打中我了,却未下狠手,我们家的功夫易守难攻,伤不到实处的。”
她话里带着骄傲,姬小松微微一笑,坐在原地等她。
她手脚冰冷,闲来无事,在山腰间跑动起来。跑着跑着,忽然看见枯木丛内藏着什么东西,她以为是遇上了野兽,心下骇然,可那野兽许久一动不动,她壮着胆,上前一探,只见一具死尸夹在树杈间,她先是大吃一惊,待看见死者面容时,她不禁泪流满面。
原来,龚天仇这个逆子,怕血污落下痕迹,便临时改了主意,把龚周扔在半山腰上,自己逃得无影无踪。
姬小松俯在尸身上大哭一阵,就要将他埋葬时,忽听耳边金铃声响,只见一路人马踏雪奔来,大风呼啸,为首的男子喝令:“吁——!”
男子翻身下马,说道:“姝妹,这儿有个小姑娘。”
那少妇骑着一匹枣色的马紧跟上前,常年练武,她的手臂并不似寻常妇人般纤弱,雪白的狐裘下裹着近乎于男儿的健实筋肉,肤色如朝霞般红润润的,一双美目停留在姬小松的身上,道:“天哥,哪里来的野孩子,脏兮兮的好难看。”说着,就笑了起来。
姬小松盯着他们,没有说话。
她原本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只是这几日风餐露宿,再加上担惊受怕,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雪飞霜见她心地良善,至于身姿容貌一概忽略,朝夕相处竟也未曾贬损半句。
接连几日没有梳洗,乌黑亮丽的头发拧成一缕缕,混着泥垢血迹搭在肩头,在外人眼里,可不是一条可怜兮兮的落水狗。
少妇肩后突然冒出一个男孩子,粉雕玉琢,好似瓷器那般可爱,男孩趴在母亲肩头,捧腹大笑:“妈妈,我还道青眉山有什么本事,丑死人也算本事吗,那她真的要丑死我了哈哈哈哈!”
少妇摸了一把儿子冻的微微泛红的双耳,宠溺道:“阿慈长大了,千万不要讨这么丑的媳妇。”
这冒然上山的一家人,说来和姬小松关系匪浅。
为首锦衣华服的男子,便是姬如是的亲哥哥,也就是姬小松的舅舅——问剑山庄主姬洞天。
他中了魔教的调虎离山之计,被困在镇上,血战多日才突破重围,带着妻儿以及小部分的家人逃了出来,回到山庄,姬洞天惊愕不已,庄内的留守人员几乎全军覆没,还有几具陌生的尸体。
姬洞天心尖一跳,跑到密室一看,果然,豹纹雷霆虎已不见踪影,只见墙壁上写着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吾乃青眉雪女。”
上次在青眉山大败而归,姬洞天的心中便存了口恶气,这回墙壁上的血字更是火上浇油。他怒气翻涌,拔剑就刺,墙头的雪受到惊动,簌簌飘落。
援兵未至,一行人暂歇三日,欲再登苍巅,会一会青眉雪女,刚走到半山腰,就听见一阵阵凄绝的哭嚎声,骑马前来,却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少女正难过着。
那出言莽撞地少年郎姓姬名慈,是姬洞天膝下独子,自小娇生惯养,性情颇为跋扈,姬洞天有心管教,奈何妻子不允,便也任他由他。
姬慈笑嘻嘻道:“慈儿要娶像娘这样天仙似的美人,这样的丑姑娘,还是配给叫花子吧。”
迷亭姝是江湖武林出了名的美貌侠女,可处处被问剑山庄姬如是压着一头,人们说她过于骄横,不如姬氏优容,她自是气不过,今日偶然听见儿子的赞美,她立马绽出笑容。
姬小松见少年以貌取人,顿时好感全失,她低下头,继续往龚周的尸身上添雪。
他尸骨未寒,雪落在肌肤上,却不会融化。
姬小松想起逝者生前虽戏弄于她,却从未有过半分的瞧不起,萍水相逢一见如故,还将平生功力倾囊相授,如此大恩再无机会报答,她心中感伤,不由泪珠滚滚。
问剑山庄去哪里不是前簇后拥,而这少女瞧见他们,却一声不响,姬慈第一次受到冷遇,自觉脸上无光,竟飞身落在姬小松身边,扬起拳头恐吓:“你见着我爹爹妈妈,干什么不来问好?”
姬小松咬住唇,一语不发,只管瞪住他,心想:“你爹爹妈妈是什么人,我干什么要向他们问好。”
“慈儿——”姬洞天喝住,“不得鲁莽。”
迷亭姝见丈夫此严辞令色,忙道:“他不过是教小姑娘讲礼貌,有什么不对的,再说了,青眉山危险重重,这少女来历不明,是该好好盘问一二,说不准还是雪女座下的小奸细呢。”说着,吃吃一笑。
姬小松听到雪飞霜的名号,心神一动,好在并未被他们瞧见。
姬洞天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姬慈生怕爹爹责罚,朝姬小松扮了个鬼脸又跳回妈妈身后。
姬洞天牵着马儿走近,看见姬小松身边的冷尸,目光惊愕,忙扑在尸身上,探了探鼻息,满脸不敢置信:“龚前辈他……气绝了。”
迷亭姝上前,也是一愣。
她忽然一把揪住姬小松,冷笑:“我就说你是个奸细,快快说出你是怎么和雪女狼狈为奸,坑害龚前辈的!”
姬小松喘不上气来:“我……我没……”
迷亭彩衣打饭回来,只见姬小松被挟制,在看那挟制的人,她忙叫道:“姑姑放手,一家人怎么打起一家人了?”
迷亭彩衣放下热腾腾的饭,上前将二人拆散开来,见姬小松只是有些难以喘息,并未受伤,才转过身,说道:“彩衣拜见姑姑姑父。”
姬洞天道:“彩衣,你认识这个孩子?”
迷亭彩衣莞尔:“姑父仔细瞧瞧,瞧她长得像谁?”
听她这么一说,姬洞天再次看向女孩,虽衣衫褴褛,脸上也是黑白斑驳,可这也掩不住她天生的眉清目秀,姬洞天回想起年少时常与妹妹嬉戏,再看这孩子,赫然便是姬如是。
姬洞天表面上对妹妹始终不肯原谅,血浓于水,心里边,其实渴盼着她回来,此时见到外甥女,他百感交集,一把拉住姬小松的小手,道:“真没想到,如是她居然有了孩子,还长这般大了,你一定吃了许多苦头吧,方才我险些未认出你,你母亲给你取了个什么名字?”
原来面前的中年人,竟是她的舅舅。
受到舅舅的关怀,姬小松感动不已,她答道:“我娘给我取名叫小松,舅舅,我娘她已经死啦。”
姬洞天夫妇皆是一惊。迷亭彩衣道:“义父早料到最近姬女侠会回归家门,怕她们遭遇不测,命我护送,怪我路上耽搁,还是来迟了一步,姬女侠在问剑山庄遇难了……”说着,又将如何上青眉山,如何遇见龚天仇等人一并讲述一遍。
姬小松心道:“娘分明是自杀而死,路上我也与彩衣姐姐言明,何以说是遇难。”
姬洞天节哀,想到姬小松身上的伤势,不易在青眉山久留。
迷亭姝因哥哥为姬如是终身不娶,心里便不怎么爱这个女孩子,听到她受伤,心中还有些得意,但碍于丈夫的面子,只好听从。
一行人商量后,这就下山。
问剑山庄一片萧然,阳光晒过,积雪融化,露出一条条触目惊心的野尸,至于姬如是的尸身躺在何处,早已寻不到了。
姬洞天坐在大厅上,让姬小松坐在他身边,姬慈鼻子一耸,趴进妈妈的怀里。
迷亭彩衣躬身道:“我义父说,问剑山庄百年基业,却毁在魔教的手中,魔教如此作恶,必当遭受天谴,只是武林大会在即,绝不可叫魔教鹰犬做江湖盟主,现下问剑山庄正是该休养生息之时,实不宜再来主持这场武林盛宴,迷亭洞府愿意为之分忧代劳。”
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显然是有人相教。
迷亭姝:“哥哥果然思虑周到,魔教这回是铁了心要将名门正派扫荡干净,都是自家人,谁来主持不是一样,天哥,你说是不是?”
见妻子偏向娘家,姬洞天有心不应,可是以问剑山庄此时的实力,确然不足以支持这场天下盛会,于是沉沉地嗯了一声。
迷亭彩衣莞尔,终于露出此行的真正目的:“义父早就说过,姑姑找了一位明事理的好丈夫。姑父请放心,迷亭洞府绝不会放过魔教奸贼,那么,就请姑父把贯日刀和白虹剑交出来吧。”
姬洞天就在等她说这句话:“迷亭君神机妙算,难道就没算到,贯日刀和迷亭剑已被青眉雪女夺走了么?”
迷亭远在蓬莱,对雪女名号仅有耳闻,听姬洞天这么一说,她不禁怔然。
见彩衣不信,姬洞天带领着他们走到那处墙壁下,果然,“吾乃青眉雪女”几个大字仍停留在墙上。
姬小松暗道:“来庄时,并不记得有过几个字啊,难道是姐姐所刻?”可二人一同逃命,寸步不离,雪飞霜怎可能背着她偷偷在墙壁上留下自己的名号,她心中疑惑,只静静地听他们讲话。
迷亭彩衣问道:“姑父,这是怎么回事?”
姬洞天叹道:“原有位近邻,深居山谷,是以往日从未有过交集,后来在山野村夫中渐渐流传出‘雪女处,早归家’的异闻,我派人查探,却始终一无所获。青眉雪女总在雪天出没,行事古怪,她既杀正派人士,也杀魔教走狗,似乎哪一边都不偏向。一年前我曾登青眉山邀战,却不敌她,今日的这番惨况,定是她怀恨已久的报复所致。我去查探,密室空空,想来就是被她盗走,贯日刀和白虹剑是山庄至宝,攸关武林荣辱,我方才和拙荆上山,要去会一会这青眉雪女,却遇上了你们。”
迷亭彩衣半信半疑,暗道:“半路杀出个青眉雪女,这可如何是好,难道是姑父不愿赐刀剑,才编出来的幌子?可瞧他那副模样,也不像在骗人。”
她一直知道雪飞霜是名男子,且气质出尘,便未将他与作恶的雪女联想在一处。
姬小松心头一跳,心中暗叫不好:“不知是哪个混蛋故意刻了姐姐的名字,让他们误会这满庄的横尸皆是姐姐所为,还有那对恰好不见踪影的刀剑,十有八九是天坑中的那对,若我拿给他们解开误会也好,可此时小白身在青眉山谷,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迷亭彩衣看向姑姑,迷亭姝点头道:“天哥说的不错,老庄主弥留之际曾嘱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贯日刀和白虹剑,我们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宋管家看护好宝物,却还是叫人钻了空子。”
宋管家一直立姬氏夫妇身后,闻言上一步,低眉道:“庄主夫人走后,羊面杀手接踵而至,奴才担心敌不过他们,便把看护宝物的重责交于阿大,骑着快马到小镇寻求支援,阿大已为此而丧命,是奴才看守不严,奴才愿意领罚,表小姐就不要责难庄主和夫人了。”
姬洞天沉声道:“管家顾全大局,何罪之有?”
姬小松看了一眼宋管家,禁不住吓出了声。
只见管家人至中年,面黄肌瘦不说,皮肤上生了数百颗恶瘤似的血红色息肉,嘴唇乌青,唇一张便露出一口乱七八糟的獠牙,随着嘴唇颤动,脸皮上下拉扯,眼下的红紫更加明显。
他的声音温润如水,不知为何,却长了一张僵尸脸。
大厅鸦雀无声,宋管家微微一笑,以袖掩面,歉意道:“吓着姬姑娘了。”
姬慈哼了一声,说风凉话道:“还好意思被别人吓着,先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吧。”
姬小松面色一窘,向宋管家抱歉地笑笑,懒得与姬慈争执。
姬慈白了她一眼。迷亭姝严厉斥责道:“好没规矩的野丫头,你可知你宋伯伯脸上的伤大有缘由,当年老庄主被魔教暗算,是你宋伯伯以身试药,才成这副模样,你妈妈没教过你规矩么?好呀,那我要教一教你,自去剑鼎罚跪五个时辰,不准吃晚饭。”
迷亭姝罚得有理有据,旁人也不好求情,迷亭彩衣安慰道:“姬妹妹,你且去跪一会,不妨事的。”
宋管家开言道:“奴才位卑,岂敢……”
姬小松已然上前,一躬扫地:“宋伯伯,小松失礼了,这就去罚跪。”
宋管家幽绿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意外,他颔首,目送着姬小松随姬慈远去。
姬慈溜溜达达,嘴里哼着歌,好得意的样子。
姬小松不知剑鼎在何处,只跟着他走,姬慈大她三岁,身姿随了其父,孔武高挑,走在前边,好像一座大山一样,姬小松却瘦瘦小小,走到没人的地方,姬慈忽然问:“你会住在这儿么?”
姬小松道:“我娘不在了,我也无处可去。”
姬慈立定,转过身,严肃道:“我不许你住在这里。”
姬小松愣了一瞬:“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许就是不许,我是温州小霸王,你要是不听我的,拳头伺候!”
姬慈伸出拳,想吓唬她,姬小松却并不为所动。
姬慈又不敢真的下手打她,只好放下拳头,低声说道,“我爹爹从不对我好言好语地讲话的,他总是骂我任性,可却对你那么温柔,你要是留在这儿,他就只喜欢你不喜欢我啦。”
姬小松了然,原来仇恨是这么招来的。
男孩别扭地看了她一眼,呸道:“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他拧过头,大摇大摆地超前走去,后来又怕姬小松跟不过来,又悄悄缩小了步伐。姬小松只觉得他喜怒无常,十分无奈,苦于不熟悉路线,只好跟紧了他。
顾名思义,剑鼎是一座四方底兽蹄足的青铜巨鼎,问剑祖师在温州落脚前,这座大鼎就已然存在,先人们围鼎造屋,因名“问剑山庄”。
问剑祖师耄耋之年,自问杀孽太重,便以剑鼎为圆心,造了一座大道祭坛,每逢十五月圆日前来祭祀,告慰阴灵。
天色渐暗,姬慈把她领到此处后便撒手不管,淡黄的残月在天边若隐若现,树大招风,又是寒冬,姬小松打了个喷嚏,左右看了看,不见人烟,心说道:“我见管家貌异,吓了一跳,确有不对,可舅母偏为难我,叫我到这阴森森的地方罚跪,既无人看管,不如偷个懒,在这儿转悠三个时辰再回去。”
心中已然定,姬小松扶地站起。
她的目光聚在面前那座黑漆漆泛着碧色光芒的大鼎身上,鼎高一丈多长,她使劲够着头,也只能看见四条足上匠人雕刻的兽面,兽面狰狞,可她心地纯真,觉得非常可爱,正想伸手摸一摸,忽然被一道声音喝住:
“死丫头,你干什么!”
那声音又老又缓,偏生他还十分急促,好像乌鸦的叫声,在忽明忽暗的夜里飘荡。
姬小松回身一看,只见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比宋管家还要骇人可怖,那鬼作忿怒状,冲她呀呀直叫,挥起的白色手杖好像骷髅骨一般,姬小松大叫一声,拔腿便往回跑去。
直至跑到灯火处,才停了下来,只觉得两腿酸麻,惊魂未定。
那不是人,那是鬼!
她在心里狂叫着,喉咙快要喊破了,却发不出声音。忽地,听到大厅内传来欢声笑语。
她一愣,透过窗户看去,舅舅舅母坐在首席,表小姐和小少爷坐在两侧,宴席上摆满了山珍海味,他们愉快地吃着,迷亭姝时不时宠溺地看一眼儿子,而迷亭彩衣也是得体大方,举手投足从不露怯。
她慢慢镇定了下来,别过眼,故意不再看那温暖的烛光。
身后响起沉稳的脚步声,她悚然一惊,转身一看却是宋管家。
宋管家眼中的怔愣一闪而逝,微笑道:“庄主和夫人特意准备了宴席来款待远道而来的表小姐,姬小姐也进去一起用吧。”
姬小松连连摆手:“不……不用,我还没跪完。”
宋管家轻蹙眉梢,抬头看了一眼藏在乌云后的月亮,叹了口气:“十五将近,姬小姐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为好,以免惹是生非,为庄主和夫人添麻烦。”
“十五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宋管家又是一笑,道:“姬小姐若无别的事,奴才便进屋了。”
姬小松欲追问,宋管家已如一阵轻烟飘了进去。
她不敢再回到剑鼎,只在厅外不远处徘徊,算足了三个时辰,才顶着满头寒霜进屋。
迷亭彩衣明日清晨动身回蓬莱,她想临走前同姬小松说几句话,见姬小松态度冷淡,她也只好回屋歇息。
迷亭姝对她冷嘲热讽了半天,姬洞天全当没听见似的,拉住她的手热络地讲话。
姬洞天说道:“小松,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姬小松没想到舅舅还记得自己的伤势,心头一酸:“没什么大碍,有个姐姐已经为我治愈了大半。”说完,她猛然一惊,她怎么把姐姐吐露出来了,她瞥了一眼舅舅的神色,见并无异常,松了口气,或许他并未听见。
姬洞天接着又问:“是什么人将你打伤?”
姬小松心存防备,一并栽赃到羊面杀手的身上,对朗姚之事绝口不提。姬洞天也不怀疑,痛骂羊面杀手丧心病狂,连小孩子也要伤害。
夜深了,姬洞天拍了拍姬小松的肩膀,柔声道:“你母亲是我亲妹妹,她虽然不在了,还有舅舅舅母疼你,现下回家了,你往后再不用担心受怕。今晚先好好睡一觉,待山庄整顿完毕,舅舅给你找最好的文武师父教你。”
姬小松道;“舅舅……你对我真好。”
姬洞天慈爱一笑,说:“来,让我为你疗伤。”
迷亭姝却拦住:“天哥,你在镇上和魔教撕斗,真气耗尽,怎么能再给她疗伤?万一魔教再犯,你叫山庄怎么办?”
姬洞天道:“道理我岂会不知,可小松的伤势要紧,彩衣说,她浑身筋脉寸断,若不及时救疗,恐怕会落下病根。我不明内情,纵容你叫她罚跪,实在是不应该。”
迷亭姝:“那我来给医。”
“姝妹,你武功虽强,可终不及我,还是让我来吧。”
二人争执不休,姬小松心生惭色,她被迷亭姝赶到剑鼎罚跪,受了不小的惊吓,回来后又见姬氏一家言笑晏晏,自己俨然是个外人。迷亭彩衣对她假以辞色,可每一言每一语,都只为帮护迷亭族,萍水相逢,姬小松不怪她,只见人人有家,自己却孤苦伶仃,不免伤怀。
而这时,舅舅坚持给自己疗伤,甚至和舅母起了争执,这番情义,着实感动了她。
姬小松历练不足,尚不知人心险恶,再戒备,也不过是个懵懂孩童,近前又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她忍着泪,扑进姬洞天的怀中。姬洞天一愣,忙把她幼小的身躯揽入怀中,轻声安抚,迷亭姝看了丈夫一眼,竟也不责备半句。
“舅舅,我全都告诉你。”
姬洞天讶然,他料定姬小松身上有故事,便静静地听着。
姬小松便从随母亲下山时讲起,一直讲到母亲惨死,她被羊面杀手追杀,又遇到了雪飞霜。
姬洞天眼神一暗,握住她的双肩:“你说你遇见了一位白衣女子,她长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
“那姐姐长得极美,武功也极高,在狂风骤雪中行走如长,羊面杀手见到她,登时乱作一团,灰溜溜地跑啦。因为你们都当她是敌,所以我才瞒着不说,可我若不讲出来,舅舅是铁了心要耗费自己的功力来为我疗伤。”
姬洞天连连点头,又问了一些关于青眉雪女之事。
姬小松刹住闸,心道:“舅舅对雪飞霜心存误会,若承认了是我们拿走了那对刀剑,岂不是误会更深,那对刀剑既是问剑山庄的东西,等我再下山谷跟姐姐要出,暗中还了就是。”
于是,这段经历便一语掠过,只道自己被羊面杀手重伤,白衣女子施救,她便随之上山,途中遇到了龚氏父子和迷亭彩衣。
不难看出姬小松有心隐瞒,姬洞天微微一笑,命丫鬟仆人上来,带姬小松回到卧室。
临睡前,丫鬟拿来一碗凉丝丝的天泉雾,说是有增长功力之的妙用。
姬小松微尝了一口,只觉得一股异味渗入味蕾,她不知在冰谷中,伤势已痊愈大半,只是经脉尚未修复,还道自己将死之人,吃什么灵丹妙药也无用,一时心灰意懒,又不想辜负舅舅苦心,便偷偷把天泉雾倒进了窗外,然后合衣准备入睡。
可怜她回门认亲,却失了母亲,终于回到舅舅舅母的身边,又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若她强求,就算舅母拦着,舅舅也会救她的,可是姬女侠的女儿岂能为因为一己之私而连累旁人受苦,眼下山庄危难之际,她这条小命算不了什么。有一日,便活一日,兴许她命大,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了。
安慰过自己,姬小松舒畅许多,心踏实下来,身子也渐渐沉入,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人声,她惊了一下,侧耳倾听,听那声音,像是舅舅。
姬小松心道:“半夜三更,舅舅怎么来了,难道是怕我不答应,才趁我熟睡时偷偷为我治伤,若真是如此,我非得拦住他不可。”
月光倾泻,门纱上人影交错。
闻见姬洞天的声音:“姝妹,她不会醒来罢?”
原来舅母也来了。
迷亭姝冷笑一声:“她那个病秧子鬼,怎敌得过我迷亭洞府的‘天泉雾’,就是武功高强的人,喝下那满满一碗,也得睡到日上三竿,彩环亲眼看见那碗整个空了底,该不会有错。”
姬洞天推门而入,果然,姬小松侧身睡着,似乎还在打鼾。
他松了口气,低声道:“这孩子人小鬼大,对咱们可是一点都不放心哪,还是姝妹你神机妙算,料定她刚失了母亲,对亲情毫无抵抗力,咱俩这儿一唱一和,当真套出话来。”
姬小松闻言,暗自胆战心惊。在这对自作聪明的夫妻眼里,她仍在床上熟睡。
迷亭姝笑语:“这算什么,哄骗孩子的小伎俩罢了,还是天哥消息灵通。”
“魔教的走狗归巢之后,沈蓬舟就发出天眼令,重金悬赏贺年客的踪迹,如不是在温州端倪,还能是什么?”
迷亭姝点了点头:“新上位的掌教也有几分厉害的手段。”
姬洞天接着道,“恰好,我的人抓住了一名魔教子弟,严刑拷打下,逼问出了缘由,原来他们怀疑姓贺的没死,而且就在咱们这儿,我就想到那位神秘的青眉山主人。当年贺年客没有被诛杀,而是被驱逐出教,手里一定攥着魔教的武功秘籍,所有常相守才不敢动他。我这外甥女从青眉山而来,彩衣说她筋脉寸断,可我悄悄摸脉,寸断无疑,只是有一层说不清楚的灵力在她五脏六腑浮动,我看着,分明像练了邪门的武功。她是我那不成器的妹妹和魔教弃徒生下来的野种,贺年客一定把武功秘籍教予了她。”
姬洞天怀疑姬小松身藏秘籍,怕她情急之下撕毁,不敢硬取,便好言相抚,半夜来偷。
此举着实不光明正大,所以只有夫妻二人晓得,姬慈不明真相,还以为被父亲冷落。
月色正浓,迷亭姝催促道:“快给她搜身罢。”
姬洞天嗯了一声,蹑手蹑脚地过去。
被窝里的姬小松汗毛立起,她身无长物,原也无妨,可龚老前辈临死前偷偷塞给了她一本经书,并命她尽快焚烧,她下山认亲,欢喜之余竟将龚老前辈的遗命忘得干干净净。
依龚天仇弑父的行径来看,这本经书必然至关重要,他忘乎所以,却不知盗走的是一本假经书,而真正的经书在姬小松这里,龚氏父子,一个擅藏一个擅盗,儿子怎么盗得过老子呢。
姬洞天夫妇假仁假义,经书如落在他们手里,势必要引出大大的危害。
姬小松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姬洞天已然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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