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青灯山居
纪远之的身后是一扇透明的窗户，窗外的雨珠漫天飞舞，连接着屋外大片大片的山茶花，匀红点翠，屋内，玉床上纱帘轻晃，油盏摇曳。
那人跪在纪远之的面前，脸贴在他的膝头，似乎是累极了。
纪远之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触上了那人的脸。
那人的身上总有一股很清列的味道，像冬天里清幽的雪，又像枝头上开得静寂的寒梅。
纪远之嗓音干涩，他讷讷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今天晚上，纪远之第一次放缓了语气和他说话。
那人似乎是轻声笑了一下，抬手抚上了纪远之的脸，他道：“我们可是一家人啊，太子殿下。”
纪远之愣住了，他感觉有寒冰一寸一寸的从脚底蔓延至了全身，他颤着声音问道：“你叫我什么？”
那人凑了上去，又环上了纪远之的脖子，声音温柔地仿佛能掐出水来，他在纪远之的耳边低语道：“这样才叫一家人，懂了吗？我的好陛下。”
玉床上红纱摇曳，纪远之与那人又陷入了新一番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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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纪远之醒来的时候还躺在那张玉床上，只是身边空空荡荡荡，那人早就已经离开了。
纪远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远远地便听见有人拨开珠帘走了进来。
纪远之警惕地道：“谁？”
“公子。”来人是一个声音温柔的女子，她站在珠帘前轻轻唤道，“奴婢名叫熙棠，是尊主让我过来服侍您的。”
纪远之淡淡道：“我不需要，你走吧。”
熙棠道：“公子，尊主吩咐过，您的黑布不能摘，行动会不便的，我带您去用早膳吧。”
纪远之沉默了半晌，有些干巴巴地问道：“你们尊主呢？”
熙棠答道：“尊主有事出去了。他走之前让我代他跟您说一声，他昨天喝醉了。不是故意……弄疼你的。”
纪远之抿着唇，他别扭地瞥开了目光，没再说话。
熙棠迎了上来，扶住了纪远之，笑着说道：“公子，等一会儿用过了早膳，我带您去院子里转一转吧，只有在我们这，才能在看见冬天的山茶花。”
纪远之没应声，他现在没有心思看山茶花，他也看不见。
熙棠吩咐人上了早膳，是一碗莲子银耳羹和红糖酥饼，还有一盘百果蜜仁糕。
熙棠布置好了早膳，柔声问道：“尊主吩咐过，给公子准备偏甜口的早膳，不知公子是否觉得满意？”
纪远之闷闷的“嗯”了一声，他拿了一块百果蜜仁糕慢吞吞的吃了起来。
他想，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喜欢吃甜食？是真的认识他，还是只是巧合。
吃过早膳，熙棠扶着纪远之出了膳厅。
今日的山上出了点太阳，透过黑布隐隐的探了进来，明晃晃的，只是空气里依旧携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
熙棠拿了一件斗篷出来给纪远之披上，她道：“尊主很惦记公子呢，走之前给公子安排好了这些天所有的吃穿住行。”
说着，熙棠量着纪远之身上斗篷的尺寸，笑着说道：“很是合身呢。”
纪远之抬起手，好像又下雨了，有细密的雨珠落在了纪远之的掌心里，触手冰凉。
熙棠道：“公子，自从你来了青灯山居以后，尊主话都变多了，他以前很少跟我们讲话的，总是把自己一个人锁在房间里。”
纪远之问道：“这里叫青灯山居？”
“嗯。”熙棠笑着应道，“因为山阶上挂了很多青色的纸灯笼，到了晚上很是漂亮呢。”
纪远之默不作声，但他的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浮现出了满山亮着青灯的场景，好像很美，又很孤独。
纪远之的心里很是压抑，他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到了晚上，他便坐在卧房门口的竹椅上听着下雨的声音。
熙棠怕他着凉，便温声劝道：“公子，我们还是回屋里坐着吧。”
纪远之也不多说什么，任由熙棠把竹椅又挪回了屋里，纪远之便又默默地坐回了屋里的轩窗前。
纪远之只有听着雨声，才会觉得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困意，于是，他又在竹椅上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天昏地暗，梦里，他一个人被困在漫无边际的沙漠里，脚上又像是灌了铅，浑身都提不起劲。
他在沙漠里走啊走啊，烈日灼心，口渴难耐，却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梦魇里，有人轻声唤他的名字。
“纪远之。”
他不安的翻了个身，又听见低低的一句。
“远之。”
他没有力气应声，一翻身好像又坠入了一池冰湖里，寒意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灭顶的凉。
纪远之挣扎着伸出手，却没有人愿意来拉他一把。
最后，他陷入了一片冗长的黑暗，没有轮廓，没有尽头，只有一片漆黑。
隐隐约约地，纪远之听见了熙棠的声音，她哭哭啼啼地说道：“对不起尊主……那天守夜，我实在是太困了，就睡着了……对不起尊主……我……”
人声随着哭声渐远，殿外有人齐齐地跪了下来，纪远之模糊地想，大概是那个人回来了吧。
纪远之皱着眉头，轻轻的呢喃了一句：“好渴……”
纪远之意识模糊的睁开了眼，黑布外有丝丝缕缕地光亮探了进来，一个青色的身影正立在他的床前。
纪远之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下意识的叫了一句：“阿卿。”
那人愣了一下，抬手扶上了他的额头，轻声道：“你患了风寒。”
纪远之嗓子干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这样清醒了一会儿，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个柔软的物体抵住了他的唇，撬开了他的齿关，接着一股潺潺的水流被强势了灌了进来，纪远之这才感觉到身体里的燥火平息了一些。
纪远之侧过身，伸出手环住了身边那个冰凉的人，呼吸终于变得平静安稳起来。
到了后半夜，纪远之的觉便浅了，他感觉有人守在他的床头，正在一下一下地，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好似在安慰梦魇里的他。
纪远之微微动了一下，那人站了起来，凑过来轻声问道：“你醒了？”
纪远之还是有些意识朦胧的，便没有作声。
过了半晌，他感觉有眼泪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一颗又一颗，慢慢的串成了线。
咸咸的，滚烫的。
那人声音低低的，有些暗哑。
他轻声道：“对不起，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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