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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怨从何起


  眼瞧着虞阑珊跪在地上哭的是抽抽噎噎难以停歇,直哭的是杏目红肿,涕零如雨,令闻者揪心肺,令观者断肝肠。

  倘若这会要是遇见个不知情的人路过,定会以为她是在医仙府遭遇了怎样惨绝人寰的虐待,模样凄楚直教人不忍直视。

  白仙柠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仰头瞅瞅淡漠如水的男人,从他怀里这个位置看上去,恰好能清晰的看到他颌骨那条完美的曲线遮住了一半的微光,他的面孔由此变得一半灰暗一半光明,看不出个情绪深浅。

  知晓他摆的是个不近人情的态度,终还是没忍住,用手肘轻轻碰碰他的胳膊,道:“白先生,你可有什么办法理一理这件事?”

  就在昨日前,她还想着,实不得以便将虞阑珊藏在医仙府的地下密室中避避难罢了。

  那地下密室虽说是个研药的私密圣地,但她以为救人为先,祖母应能通融通融,原谅她的莽撞行为,待渡过这个劫难再将人放出来不迟。

  脑海里虽存了这个大胆的想法,但她也知晓这是个漏洞百出的下下策。

  毕竟是与传闻中的魔神对抗,那魔神的本事她自是晓得其诡谲之处,恐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这厢若贸然插手,搞不好还会牵连到更多族人,实则是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凶险事,她心里其实并没有底。

  若虞阑珊没有今日这一出咄咄逼人的质问,便是冲着这份甚密的交情冲动一回,她也不能睁着俩大眼珠子袖手旁观。

  但此时她的心境却有些变化。

  因现下虞阑珊所求之人并非是她,乃是目光灼灼的凝望着白枍神这尊大神。

  而白枍神虽是她医仙府的客人,保不齐还是医仙府哪辈子修来的主人,但就眼下情形来看,他与她并未曾酝酿出什么深情厚谊,因而他能不能救,救与不救,她其实插不上话。

  方才她问出的那句话有些底气不足,也仅是因心里终究不落忍,怀着半分询问的态度在里面。

  白枍神眉梢转过来望了望她,神情淡淡道:“你说了算”。竟是顺理成章又将这个烫手山芋推回到了她手里。

  他是当真下定决心做个旁观者,当下便将她放在地上,自个则去花园里寻了处斜卧的石凳,背靠在上面闭目养神,瞧着并不大愿理会这茬。

  白仙柠万分没奈何,喟叹一声,将晦涩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猛的瞧见跪在地上的虞阑珊如同失了魂一般,整颗眼珠子恨不能挖下来粘贴在白枍神身上,脸上挂着两股与脂粉混合在一处的灰白色泪珠,唇角缓缓流涎,似不能回神。

  她干咳一声,递过去一条绣帕,清清稚嫩的嗓音道:“醒醒神,你说说看,我要怎么才能救你?”

  得益于她这声提醒,虞阑珊猛然寻回正神,推开她的绣帕,用裙摆胡乱擦擦嘴角,这才将一双目光眷眷不舍的移回来。

  二八芳龄的女子生的是眉清目秀亭亭玉立,却因她现下是副跪地的姿势,齐目比白仙柠还要略低一丝发梢,便瞧得有些做小伏低的姿态。

  殊不知她这个哀求的姿态原本也不是冲白仙柠做下的,由不住面色青白,心中腹诽一句,立时便站了起来。

  方才的一番质问无端使俩人心生了嫌隙,彼时对视难免有些尴尬,虞阑珊舔舔干燥的唇,揣的是个万分复杂的神色,并没有主动开口。

  白仙柠望她一眼,自有感悟,神情也就跟着淡了三分。

  要说她这个性情,素来是个热的快,冷的也快的性情,对方若持续发热,她就如同是座小火山,对方若持续冷却,她就如同是座冰山,如何也是暖不化的。

  如今虞阑珊前面闹的那一出戏虽情有可原,却已在她心里已有了某种既定的隔阂,说话也并不似从前那般热情了。

  伸手将她扶起来,同寻了处阴凉角落坐下,轻叹道:“五年前你也如同今日这般哭上门来恳求,求祖母治好你儿时脸上留下的那道疤痕,前因你有了心仪之人,万分在意容貌之色,但求不来祖母帮助,我便替你研了那除疤的药,寻思这些年,你没少从我这里得些凝肌美肤,固魂养络的上乘丹药,许是因我从前待你太好,偶有一次不顺你意,却叫你生了这颗愤懑心”。

  虞阑珊诧异的扫她一眼,玉指缓缓抚上自己右边脸颊光洁胜雪的肌肤,幽声道:“过去的事,你倒是记得清楚!”

  白仙柠手指轻轻拨弄一番石台上摆的那盆迎春花,将摘下的两朵花瓣摊开在手里吹散,轻笑道:“这些琐碎小事,你自是不轻易放在心上,所以也该不知我医仙府的药丹作用可谓分门别类,我虽年幼不才,原也想着在祭祀台前凭着我炼化的几味药丹耍些手段,在众余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将你给救回来,待这件事平息后再从长计议”。

  她目光转向那渐渐面容苍白的女子,小小年纪,神色已有三分凌厉:“但你须知,魔神既是惦记上了你这条命,除非你离开魔湖岛,否则很难有活命的机会,今日这般处境实属无奈,祸事却也不是旁人招惹来的,你满腹幽怨,怨从何起?”

  虞阑珊怔怔的望着她,似是才反应过来她尚且还有几分用处,一把抓过她的手,脸上已是个渴求态,正欲故技重施再求上一回,这厢适才挑起的话头却被外面吵杂的扣门声断了个干净利索。

  听声音,外面闹出的动静不小,医仙府平日里鲜少会客,这时辰这个门扣的有些惊心动魄,因昨日里那扇门被川本赖撞坏了,还未来得及修缮,才扣没几下,便有人发现端倪,直接破门进来了。

  虞阑珊这会已是副惊弓之鸟状,恐慌的瞅了瞅白仙柠,眼底稍有疑虑,大约怕躲在她身后避难没什么安全感,打巧暼见白枍神慢悠悠的走过来,便急慌慌绕过石桌追上去,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悲切道:“先生,求求您救救我,不要把我交出去”。

  白枍神面露不悦,无奈被虞阑珊抓得忒紧,他收了收胳膊没有收回来,淡漠道:“一事不烦二主,你如此形态,到底是要哪个来救你?”

  虞阑珊斜眼瞟了瞟白仙柠,终是默不作声,死死咬着嘴唇,手下只管坚定的抓紧他的胳膊,并不见有丝毫放手的打算。

  她倒像是个心性坚定的,晓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全然不顾这艘友谊的小船正当是个乘风破舱,浪打浪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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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仙柠眸底微涩,偏过头未再理会。

  门外来人正是锦服披身的司马总管,自他身后鱼贯跟进一队卫兵。

  许是瞧见虞阑珊挽着白枍神站在花园下,看似是个郎才女貌惊为天人的耦合状,司马那张鸡贼的老脸登时有开花的迹象,急走几步,笑容亲切道:“白先生,幸会,幸会,昨日是属下人无知唐突,惊扰了先生,今日老夫特意奉上一盒千年人参给先生赔罪,聊表心意,还望请先生笑纳”。

  司马惯会来事,出手也是阔绰大方,这千年人参说送便送,却也不知是自哪个山头挖出来的,包装不错。

  但见白枍神终于寻机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淡然道:“司马总管不必客套,你今日来莫不是要寻我讨个公道?”

  毕竟那司马府的卫兵管事川本赖是实打实死在了医仙府。

  这件事虽是个意外,但以司马总管往常的作风,定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不投放一颗催命弹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今日客气的却有些意外,满脸堆笑道:“先生说笑了,先生神采非凡,属下人有眼无珠,无礼冒犯在先,先生就算不亲自教训,老夫也容不得他们为非作歹,您此举乃为民除害,须得功颂”。

  他蜜里调油的恭维一番,只是这番恭维确有斜刀子插人的深意,行为上唐突不得,暗地里却将齿关咬的僵硬,一口一个先生叫的亲切,眉梢皱纹堆积,笑意却是不达眼底。

  白枍神受的这番客套却并无承情之意,面无表情道:“既不是为问罪而来,我与司马总管并无旁的交情,医仙府素来不好客,你若没什么紧要事,就请你带上自家女儿回去吧”。

  司马登时面如黑墨。得了这道逐客令有些尴尬,笑容僵硬,手也僵硬。

  礼盒虚虚在半空中抖个不停,想来是从没料到会承受这般冷遇,默了半晌,方才低叹道:“既是如此,老夫就不扰先生清静了”。

  转而严肃道:“阑珊,跟我走”。

  虞阑珊惊惧退后,失声尖叫道:“不,我不回去”。

  医仙府今日颇为热闹,祖母中途探头出来看了几次,估摸她不大能欣赏这份热闹,只斜斜瞪了她一眼,便主动避场了。

  虞阑珊这身卖乖求饶的本事今日算是发挥的淋漓尽致,跪地直接抱住了白枍神的大腿,楚楚可怜道:“白先生,求求您一定得救救我,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给您当牛做马,报还您的救命恩情”。

  白枍神委实被缠的没法,叹道:“这件事,还要看仙柠的意思”。

  白仙柠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这桩事须得有天大的本事才能插的上手,既知面对的敌人是魔神,他与虞阑珊绝没有非得同归于尽的交情,偏生将这个难题屡屡甩给她来接着,却教她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眼下比她还要纠结的人,却是那抱着白枍神大腿的虞阑珊,当下心知自己是抱错了大腿,得罪错了人,松手不是,不松也不是,场面十分胶着。

  尚在胶着间,门口突然又闯进个黑衣护卫,紧跑两步俯在司马耳边悄声低语了几句,白仙柠抬望去,当下颇觉震惊。

  因那护卫手里握着的东西,赫然是她昨日才被讹去的那瓶百年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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