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二章 是不愿嫁
当初坤元录选编时明面上挑了一群士族大家的公子小姐们“凑数”,程小凤就是其中一员,她在外巡游比遗玉早回来一年,自打国子监不用去以后,平日除了郊游猎马外,并不怎么往文学馆去。
程小凤为人颇是仗义,她老子程咬金在去年新封了一等卢国公的爵位,身为国公府嫡亲大小姐却不势力不眼高,京中家里有些地望的少年少女都甚喜欢同她打交道,这天上午她同几个人约好了到城南相马,一群人约在朱雀西大街三道上见,都是爱玩的公子小姐,人一齐便骑着马哒哒地往目的地去。
据两县之地,长安城大着呢,他们不学那纨绔风气纵马驰街,等到南坊口时太阳都挂的老高。说来也巧,齐铮被遗玉差去做事,马车刚巧就停在坊内东街口,这边程小凤同人说说笑笑打牌坊下头经过,不经意扭了下脸,正瞧见他身影。
那日遗玉大婚晚宴,程小凤在宴客厅外透气,被齐铮搭话,姑且不论到最后她也没给个好脸与她,两人是“聊”了足有半个时辰,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
若说好管闲事,程小凤那是能排一绝不排二的主,她对齐铮本就看不顺眼,这下瞧他身形“鬼祟”地拐进一条巷子,形迹可疑,便臆想他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时好奇心起,就和同行的几个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先行,自己则掉头跟了上去。
这巷子挺宽敞,两边都有相似的门庭,住的是非富非贵之家,程小凤有武艺在身,掉个书生尾不被发现还是能做到的,且齐铮心事重重,也没发现有人跟在他后头等着揪他的小辫子,就在一户门前停下,搓了搓脸,整两下衣襟,“咚咚”敲了一阵门。
程小凤牵着马匿在一棵树后,看着有个梳素头穿绿卦的妇人来开门,把他迎了进去,就想起那晚提到她“十八不愁嫁”之名,齐铮说他家里只他一口的话,她撇头“嘁”了一声,将马拴在树上,走近那户门前,大门没阖,她一侧头就能看见院子里情景,便抱了手臂靠在门墙上斜眼往里看。
院子不大,但在长安城住,有个院子已是不错的,齐铮就和那开门的妇人在院子里的石桌石凳坐下,边上还有个抱孩子的丫头,几只小母鸡跟着一只红冠的公鸡在一旁兜圈子。
“你胡大哥两日都没回家啦,可是馆里忙得很,要你来带话?”妇人说话口音很重,但面上很亲切,手里忙着倒茶给他,看着便像是常来往的。
“嫂夫人,”齐铮声音有些发闷,眼见妇人脸上起了疑色,才扯开嘴角,露出个笑脸来,“是啊,大哥这两天忙的很,刚好我有空就过来看看,大娘身子还好?”
提起婆母,妇人轻叹一声,道,“还是那个样子,药不断,使得你们涨了薪饷,若不然这日子是要过的拮据。”
“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我刚认得一位好大夫,过阵子请她来给大娘瞧瞧病,没准会见起色,”齐铮接过茶杯,攒在手里却不饮,就同这妇人唠起了家常。
程小凤在门外听的直打哈哈,待他们东拉西扯半天,又见他进了东角一向阳小屋一趟出来,就向那妇人告辞,临别前从袖里掏了一张贵票递去,道:
“是这个月的薪饷,我替大哥稍来。”
“又麻烦你跑腿儿,”妇人面露喜色,两手接了过去,展开一看,当即吸气道,“五十两怎、怎恁多?”
门外程小凤耳朵一竖,就听齐铮解释道:“前头王爷赏了修书的几位学士,这算在里头。”
说罢,便不多留,到底男女有别,妇人没留他午饭,小心翼翼揣好了票子,送他到门口。齐铮不叫她多送,看她上了门,才低着头两步一顿地朝巷子口走去,路过一棵树下,转角却被一双马蹄挡住去路。
“哟,真巧。”
他闻声抬头,日头正晒,那女子一身光鲜,骑在一匹枣身灰鬃的高马上,低头看他,一双凤眼扬起,静也带着爽朗飒气,说是笑,但不大友好,可这光里的人影,这张脸孔,没由来让他此刻寒冬腊月一般的心又舒缓起来,甚至渐渐燃烧起来,以至于他很多年后都还能清晰记得她这个笑容,忘不掉。
程小凤这边,看他却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那比笑时还要难看的脸让她抖了抖眉峰,哼笑道:
“这怎地,刚充完大方就后悔了不是?”
也就宅居的妇人好骗,赏银哪里有同饷银一起发的道理,一看就知道是这小子自掏腰包补贴那户。她对齐铮第一印象太差,两次相处,都不把他当好人,刚才亲眼瞧见他接济人家那点改观,也因他现在一脸“后悔”的表情打了折扣。
“原来程小姐也会听墙角。”
“你当我爱听?你在文学馆做事,文学馆是魏王的地盘,魏王妃是我知交,我瞧你行踪可疑,怕你居心不良才跟来瞧瞧。”程小凤道。
“要强又嘴硬,”齐铮摇摇头,“难怪没人敢娶你。”
“你”程小凤眉毛一竖,眼里就窜起火气来,捏紧手里马鞭,咬牙道,“狗屁的没人娶,姑奶奶我是不愿意嫁”
听她爆粗口,齐铮脸上反露出笑来,仰着脑袋看她,一双眼睛眯的细长,“女大当嫁,你为何不愿嫁,莫不是你的心上人娶了别个,叫你死了心?”
一句话便浇熄了程小凤的火气,惯来神采飞扬的脸色黯下,神情片刻恍惚,低声自语般道,“他若是...真娶了别个那也好。”
齐铮只这么一说,岂料还真确有其人,嘴一张一合,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是谁?”
程小凤回了神,蔑他一眼,“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哪有这样探问女儿家心事的,就晓得他不是个好东西。
说罢,她便揪着马缰掉头,打算去同友人会合,齐铮见她要走,连忙上前去扯住她马带,再她一脚踢过来之前压低了声音道:
“你还不知道吧,文学馆出事了。”
“文学馆会出什么事?”程小凤缩回长腿,一脸怀疑地看着他,好奇心是被勾了起来。
“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们到附近寻间酒楼坐坐,”齐铮看出她脸上迟疑,又道,“我现就是在替王妃办事的,说不定你也能帮忙。”
“小玉?”别的程小凤可以不理,事关遗玉她却不能,当即就上了齐铮的勾,不耐烦地扯了扯缰绳,用着一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的表情瞪他一眼——
“带路。”
魏王府
晚上,饭厅里的膳食都摆好,两个小侍女立在案旁打着扇子赶小虫,小楼上,平卉和平云两人立在药房外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发愁,早过了用膳的点,里头的人却不肯出来,她们怕扰了她正事,也不敢打搅,就这么耗着,饭菜都热过几回。
平彤从楼下找了上来,见两人傻站在门前,皱着眉头越过她们,曲指“叩叩”在门上敲了几下,没见应,再敲几下,还没人应,便成掌开始拍门,口中道:
“主子,该用膳了,您且吃完再忙,主子?主子您听见了吗?”
这下门板那头才有回音,“待会儿。”
平彤被她从中午敷衍到天黑,脸色实不好看,“您这一会儿都有几个时辰了,早膳到现在,您就不饿吗,您若不出来,那也行,奴婢们陪您耗着,怎么着一天不吃饭也饿不死人。”
平卉是见过她大姐管碍遗玉的,因此是一脸倾服地看着平彤,而平云却是因她这口气吓地缩了脖子,前天遗玉在大花园里鞭教府上大侍女的事已在下人嘴里传开,那个容依现在还在床上趴着不能动弹,她就怕她一个生气也赏她们几鞭子吃。
屋里静了一会儿,片刻便听脚步声细碎传来,三人面前门被拉开,室内通明的烛光映照在昏暗的廊厅里,遗玉站在门内,发髻松散,白皙的面容难掩倦色,一只手上还带着那蛇皮手套。
“去端上来吧。”
“是。”平彤一应,就对平云平卉使了眼色叫两人下去,自己则是侧头看一眼遗玉身后被摆弄地乱七八糟的药房,转身去端水给她净手。
吃了饭,遗玉却没再往药房里钻,这一个下午的反复试验和调剂,耗她心神过多,一歇下来就犯困,就让下人去请来赵川,交待了些事情,便洗洗睡下。
一觉睡到第二日天未明就醒来,不是被侍女叫醒的,而是被噩梦吓醒的,她连摸了两日尸体,一个人睡怎会不做噩梦,梦里满地堆积着森森白骨,二十八具惨惨青尸蹦到她面前喊冤,一个个张大了血口伸长了生着利甲的手指,似要剥吃了她。
“啊”
听见她惊叫声,刚起床的平彤平卉衣袋都来不及系,便慌忙冲进屋里,就见那新婚的红帐后头,她披散着乌长的头发遮住面孔,抱着膝盖缩成一小团靠在床屏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主子,”平彤赶忙上前撩开帘子,正见她抬头露出一张虚汗津津又发白的小脸,朦胧的眼睛里尚余着惊恐,平彤心里一拧,不禁酸了鼻子,红了眼睛,平卉已是在一旁哽咽地唤道:
“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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