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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二十一

        平静了十几年的京城,突然就开始乱了。

        先是宫里传出几桩丑闻,知裕帝为数不多的宫妃之一在太医请平安脉时被发现有孕,上报知裕帝后,帝震怒。立时着人封了这位宫妃的寝宫,问过一刻钟后将人押了掖廷狱,择日便要处死,隔日朝堂对其母家也发了难。且没有拿宫妃之事做文章,实实在在地翻旧账,敕令刑部严查。

        以这件事为引子,知裕帝下令严查后宫内男女之事,太医院忙得昏天黑地,诊出十数女子有孕,好歹这回全是宫人,没有宫妃什么事了。知裕帝一向对后宫不上心,但不代表能容忍有人在后院放火。后宫除了女人只有黄门与侍卫,侍卫与宫女厮混一则玩忽职守,二则传递消息,哪样都隐患无穷。知裕帝将此事交给了左相穆亘,林札楠协理,务必要查得清清楚楚。

        正是刑部和左相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宫中又有老人传出消息,说知裕帝是否先帝之子,尚有疑窦,当年知裕帝母妃承宠时也只是一介宫女,后不得宠,曾与宫中一守卫亲密异常,元成五年的时候先帝突然下旨将其寝宫所有宫人侍卫换了一遍,只是迫于面子不肯承认,也是因此后来才对知裕帝也爱答不理。此事当然是无稽之谈,但传谣之人说得有鼻子有眼,京城一时成风,京兆尹府尝试着干预了两次,反而愈演愈烈。

        这事与前两桩不同,放消息的人意欲何为很明显,但是涉及宫内传闻,大理寺不便调查,诏狱的人又不宜接触这类秘辛,知裕帝只好亲自来查。

        桩桩件件,虽然只严查宫内侍卫与宫人之事明面上遣了林札楠,其实私底下都要过左相与林札楠的手,林札楠能否回家几乎要赌运气,我在他房间守了三天,终于在第四个凌晨等到了他。

        那时四更的梆子声刚响过,他估计没想过这会儿还有人在他房间,眉宇间满是烦闷,推门走了进来。我靠着床坐得已有些困,被推门声惊得清醒,一抬头看到了林札楠堪称狼狈的模样,他下巴上已经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底也有小片的青黑。

        他叹气,“棠声,太晚了,去睡觉吧。”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好像已经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已经决定把我推出危险之外。

        我没动,他把怀中几卷卷宗放到了桌上,扭头往门外走,我几步冲过去,抓住他的衣袖。我直视他的眼睛,说,我知道了。

        林札楠以为我在诈他,垂下眼睫,把我的手从袖子上拿下来,轻轻握了握,道,“没事的,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你好好的就好了。”

        我被这话激出一滴泪,使劲眨眨眼睛才憋回去,我说,“我来你房间找孔明锁,看到了你弹劾许怀予的底稿。”

        林札楠握着我的手僵住,我又补了一句,“在珈嫔娘娘事发之前。”

        二十二

        珈嫔不是知裕帝府上旧人,是知裕帝刚坐上皇位不久被群臣念叨得耳朵起茧时在官宦女子中选的三位宫妃之一。

        算上珈嫔,后宫有位份的宫妃一共八位,知裕帝对后宫之事实在没什么兴趣,后来皇位坐稳后连群臣进谏都无动于衷。后进宫的三位,起初还想使些手段,试了几次无果之后也慢慢放弃。珈嫔母家不算显赫,但是父亲许怀予在吏部任侍郎,许多钱权关系都得过他的手,且许家与慈郡王也是姻亲,牵扯到宗族,本来许氏是不该入宫的,但知裕帝也不知为何在一叠美人图里看中了,听说了这件事也没说什么,只是把人接进了宫。

        因为这个细节,许家乃至群臣一度觉得知裕帝对许氏是另眼相看的,结果也没有什么不同。

        没想到许氏这个名字再传遍朝野,竟是这样的原因了。

        林札楠沉默了很久,把门关上后拉着我在休息用的小塌上坐下了。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他说,“棠声,我真的不想把你牵扯进来。”

        我当然知道他不想,我已经等过很多无人的晨曦,每一束光都在告诉我,他选择在光明之外。但我不可能真的置身事外,我灵魂的某一部分已经习惯牵扯在他身上,我没有办法因为他有意的隐瞒而不去担心。

        我像他安抚我时经常做的那样,将手轻轻抚过他的鬓发,我说,“你希望我好,我也要看着你好好的,我一直、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得偿所愿。”不管愿望是什么。

        林札楠于是低头笑了,他揽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一定会。

        二十三

        最先有结果的是知裕帝亲查的一桩。

        宫中谣言的源头,谁也没想到,是先帝唯一剩的女儿,知裕帝唯一剩的姐姐,朝嬛公主。

        朝嬛公主很早就离开了宫中,先帝在时,曾有意送她去与北蛮和亲,朝嬛公主听闻消息,在承文殿门口跪了两天,先帝不忍,召朝嬛公主入殿,当夜朝嬛公主就收拾去了层云峰上的层云寺修行,后来我朝与北蛮关系无好无坏,民间却常有人谴责朝嬛公主无大义,终究是市井之言,传不到层云之上了。

        知裕帝继位之后,亲上层云峰将这位仅剩的姐姐接了下来,听闻朝嬛公主一身素衣在层云寺门口,见到知裕帝后只说了一句,终于是你来了。

        知裕帝对这位姐姐很好,下了山之后住的地方是朝嬛公主自己挑的,说是思念宫中生活,在西边择了一处宫殿住了进去;知裕帝许诺朝嬛公主自己定亲,朝嬛道世间男儿都不过如此,看不上了,不过谢谢知裕皇帝好意;最离谱的一次,知裕帝在朝堂上议给朝嬛公主升衔,朝嬛公主与知裕帝平辈,长公主已经很了不得了,还要升衔,那就是拿祖宗开玩笑了,满朝惊动,最后是朝嬛公主上书,请知裕帝不要荒唐了。

        知裕皇帝平生荒唐多回,从来没被人干扰过,只这一回,朝嬛公主劝住了他。

        林札楠说到这里时忽然叹了口气,手指圈在杯子外沿轻轻敲了敲,我不解看他,他缓过神,亮出空空的杯底,说,听故事好歹倒杯茶吧。我懒得动,把自己面前那杯递过去,林札楠不太认可地摇头,却还是接过去,已经入秋了,茶水冷得他激灵了一下,他继续说了下去。

        朝嬛公主行事可谓很不谨慎。

        宫中有些资历的老人其实不多,知裕帝继位前,宫内有过一场血洗,以至本朝太妃都没剩下几个,更别提太妃身边的宫人了。宫外王府中也许还有一些,宫中却只有仅剩的慎太妃和朝嬛公主宫中留了旧朝老人。

        慎太妃这个封号简直就是本人的写照,她本人及身边之人,无不谨慎,也是因此才安稳活到了如今。知裕帝不死心,先查的慎太妃宫中,仔仔细细查了两遍终于死心了。

        于是只能查朝嬛公主。知裕皇帝久未踏足过朝嬛公主宫中,站在宫门前沉默了一阵,才下令推开了宫门。

        朝嬛公主端坐殿内,看到知裕帝进来了也不起身,知裕帝叹气,居然也就撩开衣角坐在了右位,他说,宫中已然传得沸沸扬扬,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吧?

        朝嬛公主转头看他,粲然一笑,说知道,查嘛,那就好好查,仔仔细细地查,一寸都别漏下。

        金吾卫将宫中侍奉的宫人都带走,抽屉衣柜也翻了一遍,朝嬛公主只是端坐主位,一言不发,知裕帝坐在右边,也没有什么表示。

        金吾卫不消两个时辰就让人松了口,先把消息给了穆亘,穆亘看完了直捏眉心,焦头烂额地指使林札楠去禀报知裕帝。

        林札楠去时,朝嬛公主同知裕帝还是一副泥塑神仙的模样坐在殿内,不同的是朝嬛公主坐得笔直,知裕帝却伸出右手支着脑袋,仿佛很累的样子。林札楠走到近前,跪下道,“启禀陛下,金吾卫已查出是何人在宫中散布谣言,人已押至宫门外。”

        知裕帝扭头看了朝嬛公主一眼,朝嬛公主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坐直,挥手让林札楠把人叫进来。

        朝嬛公主这时开了口,她说,林璟,这是我少年离宫后同你待得最久的一次。

        林札楠眉心一跳,直呼知裕帝名讳,朝嬛公主是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处境吗?

        知裕帝倒没什么反应,惯常的一副神色,眼睛都没歪一下。他甚至还能悠哉地伸出两指在两人之间的桌子上轻轻地、规律地敲着,好像朝嬛公主刚刚一句话也没同他说过。朝嬛公主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居然笑了,笑完便起了身,迈出两步后转身,笔直地跪了下去,正对着她刚刚坐的座位。

        金吾卫将人领了进来,是朝嬛公主的近身宫人,一并从层云峰上下来的宫人。这好像也不需要多余的询问了,林札楠将证词递了上去,知裕帝扫了两眼,问底下已经有些直不起身的宫人,“证词上一句没提,看来是还没开口,你满宫里说这些谎话,是谁让你做的呢?”

        那宫人已然虚弱得很,却还是挣扎着撑起身,先冲着知裕帝的方向吐了一口血沫,强硬地答道,“呸,我说的是事实,我是……为了维护皇室血统的纯正!”

        知裕帝眯起眼,合了证词放在桌上,右手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在桌上敲,敲了一阵他突然看向了林札楠,林札楠被他看得一愣,歪了歪脑袋示意自己的疑惑,知裕帝便收回目光,继续敲。满殿寂静,只听得到知裕帝敲桌子的声音。

        林札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知裕帝终于停下了手指,他悠悠开口,“既是如此,一介宫人藐视皇威,大肆散播谣言扰乱宫闱……”

        林札楠一边眉毛扬起,很有一些惊讶,知裕皇帝这是要保朝嬛公主?但这话怎么可能服众?然而转念一想,知裕帝做事,又何曾在意过服众,从来不过是他想达成所愿。

        先对这话表达出不满的反而是朝嬛公主,她昂起头,脸上尽是嘲讽,“你自己听听,这话你自己信吗?”

        知裕帝这时沉下脸来,声音都低了,“为何不信?”

        为何不信?证词如此,证据如此,虽然人人都猜得到,这宫人身后是谁,但……

        朝嬛公主于是冷笑,她说,“陛下,房中搜出的往来书信虽是落的虞环的名字,字迹却是我的;虞环虽然句句否认有人指使,可陛下出生时她也未入宫;再细一点,证词里有什么纰漏,你也不至于看不出……”

        “林琅!”知裕帝喝住她,“你自己听听,你这话有没有半点想活的意思?!”

        满殿的金吾卫并一个林札楠,此刻都深觉自己多余,只期望知裕帝能尽快想起来边上还有人,要吵架先把人赶出去。

        朝嬛公主却先发了难,“金吾卫!”

        金吾卫不敢不应。

        朝嬛公主问道,“我的证词,都记下了吗?”

        殿内一时死寂,知裕帝脸色已经很难看,但朝嬛公主还打算火上浇油,也不管金吾卫敢不敢写,照着证词的样式就开始念,“朝嬛公主林氏琅,年四十二,先帝膝下行七之女,元成十二年奉旨出宫修行,元成十九年知裕帝即位,旨令修行已即,可依愿还俗……”

        知裕帝气得一时没说出话来,朝嬛一连念了好几句,他才反应过来将桌上东西一并扫了下去。

        朝嬛公主停下,仰起脸看他,“你说得对,我的确是想死了。”

        知裕帝缓了一阵才将金吾卫和林札楠遣了出去,林札楠走时鬼迷心窍地回头看了一眼,朝嬛公主半张脸在阴影中,另外半张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睛却是看向知裕帝的。他想了想,总觉得熟悉,但是又想不出为何熟悉。

        知裕帝好歹在当天出了朝嬛公主宫中,金吾卫进去收了尸,听说是鸩酒,自己备下的,果然是不想活。

        知裕帝心情不好不坏,同林札楠回承文殿的路上还有心情说今日看的折子,林札楠也乐得装糊涂。

        结果进偏殿了才发现穆亘还没走,穆亘那时是忙得走不开,却不是不关心此事,知裕帝脚下一转往主殿走,穆亘又气又无奈,林札楠想溜,却被穆亘拽住了。

        于是只好一五一十开始说。

        穆亘是死脾气,问清楚来龙去脉就跑到主殿开始跟知裕帝杠,“朝嬛公主是什么心思,你改元的时候就应该清楚了,现在还抱着恩情不放,想置朝廷律法于不顾,你是真不知道守江山有多不易么?”

        知裕帝难得好脾气了一回,小声说着,只此一回再无下次,朝嬛这不是也没选我铺好的路,众臣都习惯朕胡作非为了云云。

        穆亘还是揪着不放,跟知裕帝又掰扯了几个来回。林札楠听得毫无波澜,直到知裕帝在两人对话停下来好一阵后说了一句话。

        他说,我心有涟漪。

        林札楠脑海中有什么炸开,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看朝嬛公主时会觉得熟悉,查宫中乱象时他去掖廷狱送过几次人,有一回路过珈嫔,只看到一个单薄的侧影,那侧影与朝嬛公主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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