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逃跑
初冬的夜静成无声,荆州一处香火佛堂的清净道观中,一弱不胜衣的老者,巧坐在佛像前闭目休息。
道观除了佛堂香火长明,早已是一片漆黑,谁能想到佛堂下会别有洞天,和这古朴清观截然不同。
成王扶折长衫,在老者旁边跪坐下来,“乔先生我做错了吗?”
良久,老者白须微动,“什么是错什么又是对呢?王爷心怀天下,大可不必自责,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偶然,有得必有失。”
“选择了这条路,老病无亲朋本就早已料到,谢谢先生的教化。”
“公子有他自己的一段路要走,何不放手让他经历一番。”
成王沉思了片刻,无奈的点点头,“多久。”
“王爷天命一到,公子自会归来。”
成王阴郁的眉头总算动了动,虽然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那种天生高贵气宇轩昂的王者气质是怎么也掩不了。
“有劳先生了。”
见成王迈出佛堂,乔三言微微侧目。
初次见他还是师妹引荐,那时的成王二十出头长得高大威猛,英挺的剑眉,深邃的双目,给人冷傲孤清的感觉,让人看了并不喜欢,只是自带华贵的王者气质让人不得不小觑。
如今那双眉眼多了些阴鸷,脸也染满了风霜,常年酒色让他早已不许当年。
二十多年过去了,人怎么可能不变。特别是这种野心勃然的人。
有些人的野心写在脸上,有人放在心头。
莫奇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来到佛堂,一见面,就跪在老者前哭了。
“先生,我该如何去寻少主。”
“这事缓缓,王爷不会再追究了。”
莫奇抬了半头,脸还挂着水珠,“王爷来过了?”
乔三言长叹一口气,“伴君如伴虎,你怎么可放了一个婢女。”
“她是洛甜啊。”
“洛甜早已落入秃鹫腹中了,你们再见也是前世今生,今生你是王爷的人,记得一分便平添一份危险。”
莫奇的手微颤,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所以她死了吗?”
“还活着,若有缘再见,也只能当做不认识。”
乔三言虽字字如蚊呐,却让莫奇寒意四起,他心存妄念,其实他是了解王爷的,在成王手下就不该有妄想。
“去休养吧,这几年就在这斋堂住下来。”
莫奇躺在板床上,想到洛甜还活着还是有些舒心。
本就是九死一生在虎口拔牙,还好成王没有追究,算是报答了洛甜父母的养育之恩。
破庙这边,云裳被一阵香味熏醒,睁眼就看到晏南修手捧一叶荷叶,荷叶上放着一个鸡翅,两颗眼珠子正笑眯眯的盯着她。
她觉得有点怪,这笑脸好像是突然生上去的,她揉了揉眼也许是自己会错意了。
见柴火还烧着,云裳揉着酸胀的肩膀问:“什么时辰了。”
“刚到卯时,姐姐肚子饿了吧,昨晚见火就睡了去,都没吃东西哩 。”
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嘴甜心善的小伙,两个多月以前还是一个话不多说,脸没笑容,阴狠的王爷之子呢。
云裳拈了一块鸡翅,“哪来的鸡啊。”
南修指了指,张着嘴正在睡梦中流口水的玄青子,“他的,他那褡裢里的宝贝还真不少。”
云裳听闻笑起来,“莫不是传说中的金丝宝袋,可变大变小,我看他那褡裢也没有多鼓,怎能装下一只大活鸡。”
“我看定是用了什么迷药,把鸡给迷晕了才放进去的。”
“玄大哥真是一位奇人,你要好生学着,如果能学得一二,走到哪里都不怕。”
晏南修嘴尖一翘,“我本来就不怕,为何要学他,看他也不像什么正经人。”
“我们南修说什么都对。”
云裳总是能在晏南修身上,看出些云凡的样子,生着细长的眉眼,喜欢在她这里讨些好听的话。
“哎呀呀!我说昨晚死活拦着不让我吃这鸡翅,原来是留给裳儿姑娘吃的。”
玄青子眼未睁,话先出,用脏兮兮的衣袖胡乱擦了一把口水,把荷叶上仅剩的一个鸡翅放入了嘴里。
等晏南修反应过来,想去夺回时,玄青子不要脸地张开嘴给他看,舌头上只剩下了鸡骨头。
“真像饿了半生一样,你昨晚吃了一整只还不够吗?”
“哪里是一整只,明明你也吃了一只鸡腿。”
晏南修负气地回:“等会我去打几只野鸡还给你便罢,你把我给云姐姐留的吃了就不行。”
玄青子懒腰一伸,“哟哟哟,听这语气是置上气了,你去打猎吧,今天我要吃大餐。”
云裳惊喜地问:“我们是要到银杏镇了吗?”
她听说要吃大餐,以为走到银杏镇了,他们此行就是去银杏镇的遥吾山。
“早着呢,不过快到南康郡了,那里山清水秀,人美体丰,酒香肉肥,实在是一块人间妙地。”
云裳听到终于可以去城中了,心里也美了起来。
这些日子走山路,身体已经疲惫不堪,总算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
晏南修却焦躁不安,入城是他最不想的。
走上半日,一路莽莽群山深谷幽森,慢慢弯成矮林小坡,纵横幽清的小溪也汇聚成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侧在山旁,河滩上几头老牛正在悠闲的吃着青草,偶有几只雄鹰飞过,很是恬静安稳。
一边是大片的农田,层层的水田中是桩桩秋收过的稻草根子,田坎的空地处处堆满了过冬用的草垛,山谷之中的大块空地是百十户农家,栉林鳞次的排排木屋和土屋的房顶上正冒着袅袅青烟。
此景让云裳想起云门镖局穿过后院也是这样一番景像,午晌过后,她也总偷溜到清泉河边,看那些牧童垂钓老牛吃草。
出神中,只听一队士兵大声的在骂骂咧咧,这是一支约摸二十人的队伍,里面有五六个男子,其它的便是一些老弱妇儒,看起来是犯了事,发配边远地区的罪人。
队伍中,一老者全身发颤倒地不起,旁边的妇人,小声的在抽泣。
见老者不动,一个马脸士兵一脚踢在老人臂膀上,嘴里怒骂道:“别装死了,真死了也没人管,识相点就快点起来,大家都好交差。”
一名潸然泪下的妇人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求你官爷,公公连着多日赶路,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的,这两日染上风寒,能不能歇上半日。”
“哼,犯罪之身,死了也便死了,想休息门都没有。”
旁边的几个士兵跟着笑起来,完全不顾地上磕到额头流血的妇人。
“快走。”
官爷像是在撒气,又在队伍前面的几个人身上踢了几脚。
一位十七八岁的男子被踢得直接跪了下来,他脸憋得通红,眼里冒着怨火。
见男子此状,士兵们踢得更猛了,“怎么不说了,什么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杀而不可辱也,你们已被贬为罪民了,还以为在当官呢。”
看来这男子一路上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且怠了脚程,这些士兵们心里都积着火。
云裳看到队伍里的惨状很是愤怒,再看看与队伍擦肩而过,还装聋作哑的玄青子,更是生气。
他还真是把见死不救贯彻到底。
队伍哀嚎声哭泣声越来越大,云裳实在忍不了了,对着队伍怒道:“住手!”
可能一路上被多管闲事的人叫到麻木了,根本没有人理她,只有排头的一个兵看了几人一眼,露出了一抹讥笑。
晏南修怕云裳真上去惹事,便揖了一礼,“得罪了各位官爷,我家姐姐脑子有点不好使,见不得打打骂骂的场合。”
排头官手一挥,示意他们走开点,别多管闲事。
云裳被晏南修拉出了十几步,怎么也不肯走了,撸了一眼玄青子的后脑,“前面那个人冷血,也便罢了,你怎么也拦着我,那位老翁再这样下去,很快就没命了。”
晏南修和她打着耳语,“我们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就算现在管了,这些人暂时放过他们,等我们走了之后,他们只会更加变本加厉,这队人一看就是文官,没有反抗的能力。”
“那便不管了吗?”
此时一声震天动地的哭声,在队伍中炸了锅,那位老者躺在队伍中间不动了。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救人。”
云裳怒目圆瞪,不管不顾的对着那些冷漠的士兵怒吼道。
排头的小官看了眼几个人,衣服皱巴巴的,应该是没什么身份,脖子一梗,略带嘲笑,“姑娘我劝你别管,流放的罪人,在路上死几个是很正常的。”
这时那位十七八岁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大声喝道:“赵元 ,你别太过份,当年要不是我爷爷举荐你爹入营,现在也不会有你,入了军户真当了不得了。”
“哼,要不是因为这一层关系,你以为你们一路能这么好过,手脚镣我是一个也不上,虽说流放不一定要上这些,但也不是不可以。”
“你.....”
男子悲从心来被呛得半天说不出话,寒门出来的贵子,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他嘴里喃喃念道:“吴家到头了。”
这时一队马蹄声朝着这边奔来,几位白袍侠士负剑而过,走出半里地,一声长长的马嘶声,停了下来。
云裳趁他们争吵,已伏在地上查看老者病情,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了他跟前。
“裳儿。”
一白袍青年跑到云裳面前唤道。
云裳听到这声裳儿,便知道是谁,这个声音,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秦恒宇。
她红着眼,站了起来,“表哥,快看看这位老伯他好像不行了。”
赵元看队伍中有人插手了,丢下少年对着他们说:“这些可是犯人,我劝你们少管闲事,不要落得个同谋的罪名。”
赵元做为吃官饷的,最不愿意的是和武林中人有过节,武林中人虽说人数不多,但都有一身本事,真打起来肯定落不着好,长久已来井水不犯河水,大家都相安无事,便成了不成文的约定。
秦恒宇完全不把赵元的话放在眼里,出声问:“我要是管了呢?”
“不管你哪门哪派,你要坏了规矩,那我们也必定会让你们好看。”
“是吗?”
秦恒宇把赵元晾在一边,不再理他。
他翻开老者的眼皮看了一下情况,对云裳说:“身体很弱,我先给他喂一颗固元丹。”
赵元还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面上自然挂不住,一个旋风腿便朝秦恒宇后颈踢去。
秦恒宇轻笑一声,用剑柄一挡,赵元被弹退了好几步。
他只能站在那干瞪着眼。
秦恒宇往老者嘴里喂了一颗青色的药丸,又拿出水袋喂了些水,一运气药丸被老者吞了进去。
那位少年见有人救了老者便前来道谢:“罪人吴之礼,谢侠士对家父相救。”
“不客气,举手之劳,老伯受了风寒,要休息两日,最好能找位郎中开几副药。”
秦恒宇说完转头面向这些士兵,自报家门,“在下仙鹤剑门秦恒宇,如果这位老伯有什么闪失,你们这些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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