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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平定


“三个月了,他们不理不攻,我们就这么干守着。”敌方营帐里一个彪形汉子说。
  五国将领在营帐中哈哈笑得放肆,“赤国二皇子到底是没打过仗的雏儿,连反攻都不懂。”
  一个熬得双眼通红的将领模样的人说,“我看他们是怕死。”
  敌方几位将领相互递着眼神。
  这么磨磨唧唧的打法实在让人头痛,头一月还有几次小打,自从正月十五后,他们居然在大兴土木春耕农忙起来,若不是城墙上的哨口,日夜站着兵,还以为大赤忘了三十里外的他们。
  兵力集结得差不多了,下一战远不了了。
  月黑风高的夜,吹得营帐鼓起了灰扑扑的大肚,像只仰头睡觉的巨型大虎,露出柔软的肚皮儿给人看。
  几只猫影如鬼魅,在伏伏跌跌的鼾声中,悄然无息来到了营区。
  他们若隐若现的身子,以精准的、极快的速度,潜入摸清楚了位置的营帐。
  弯刀出鞘,白光一露,落手铿锵。
  守在营帐前的士兵,来不及张嘴,就被满嘴腥味塞满,惊恐的睁着爆出来的眼珠,看着黑影入了帐。
  帐内榻上的人,被剧烈的疼痛惊醒,想张开嘴却被紧紧的捂住,都是膀大腰圆在战场上历经数年的老将,自是不肯服输。
  帐内的床塌掀起了巨浪,扣住嘴的那只手如何也不敢松懈半分,插进腹中的刀在胸胀里面疯狂搅和,五脏六腑被搅得稀烂,那把带着倒勾的刀也不敢轻易抽出。
  直到腥红的血窜进鼻腔又从口头流出,身子才得到松懈。
  挣扎着爬下矮榻,那具威武的躯体终于倒在了若隐若现的纱幔中。
  他们最后的记忆,只留下一团黑气。
  这一场暗杀晏南修准备了三个月,无数个夜晚摸进敌军营地,探清楚了领将的所住之处,不费一兵一将,给了他们最致命的打击。
  五个营帐的黑影完成任务后,和守在门外的人点了一下头,悄身退去。
  晏南修等到莫凡时,天将将发青,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晨露结出晶莹的透亮,一点一点的缓缓聚集,感受着大自然奇妙的美好变成一颗水珠,它们滑到叶尖,叶子被水珠亲吻过后更加鲜嫩饱满。
  “轰”战火雷鸣,划破了天际杀声四起,震得树枝上的晨露,‘唰唰’声慌张的落了一地,动物们机警的逃回窝里,找到了最安全的隐身之处,飞鸟大片大片的从树枝上腾空飞跃。
  敌军副将脸色惨白,强装镇定的指挥着战斗。
  没想到遇到一个雏儿,这么不讲武德。
  睡了一夜几国将领全部暴毙,这一战没打就输了,输得连征兆都没有。
  才小半天,营帐被战火烧得差不多了,空气里全是烧肉的味道,熏得人直犯恶心。
  一路上赤国军队都是离着几里路程追击,半路上遭遇了一次埋伏,山城两边的巨石把队伍打得人仰马翻。
  跑在最后那个营的人被巨石砸成了肉泥,田士谓老将军指挥队伍清完路障,又快行追了上去。
  一直到追着敌方快到南信时,才算追上。
  敌方只能退入城中,赤国军队一下就围了上来。
  望着满城废墟,处处乱生的草木,和结满蛛网的房子,数万大军才知道进入了一个死城,这是他们杀光抢光的后果。
  无粮无将,等着他们的只有死亡,恐怖、战栗、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跑了十个时辰还没喘上气,第一波攻击就开始了。
  赤国的弓箭手,对着城墙一拔一拔的士兵,像园子里的草一样收割了一波又一波。
  破晓前,四面楚歌的敌军眼看要破城了,赤国军队匪夷所思的收了鼓息了兵。
  突如其来的幸福感让每个人都惶恐至极,那时的他们如果能想到那一个月会如何度过,宁愿拼死一战。
  南信城的状况可想而知,没米没粮食,食物唯一的来源,只能是闭上了眼的尸体。
  二十天后,晏南修对他们的投降嗤之以鼻。
  军队挺进南信时,每天一次杀掉数千人,如此循环,杀了一个月,人的精神已经被折磨到了崩溃的极限,别说战力,连愤怒都发不出了,麻木的等死。
  累累白骨是南信百姓的,发臭的尸体是敌军,又白又大的蛆在衣服里蠕动,从眼眶中,鼻孔中,宽厚的嘴巴中钻出来,看得人头皮发麻。
  真正做到了尸骨无还。
  城一入住了活人,就成了红红火火的日子。
  随着返城的百姓越来越多,和朝中命官接二连三的到来,晏南修忙得手不离笔,每天挨着床就睡。
  见鬼的睡前沐浴,变成了传说。
  瑞德四年,东沙平定,二皇子留守治理。
  百年京都,万千浮华。
  三皇子婚事如期而至,初夏暖阳,繁花满城。
  柯锦屏十二岁那年,第一次随父亲入宫便被皇后喜欢上,留在身边做了大宫女,说是宫女实则相当于皇后当女儿养着,平日里放在身边解个闷,学习正统的皇室礼仪。

  柯战乃御史大夫,直属于皇上,谁贪谁用人唯亲,哪个地方官员渎职都归他监管。同寒云是皇上面前的两大红人,因此在朝中威信颇足。
  柯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客一片盛赞:“皇后娘娘把柯小姐当女儿养了这么多年,如今真成一家人了。”
  “鎏金辇轿接亲,实属罕见。”
  柯战笑脸盈盈的对这鎏金辇轿很是满意,这辇轿除了皇上皇后和皇子别人是不能坐的,“这不皇后把小女当成自家女儿了,是小女的福气。”
  傍晚鎏金辇轿从柯家随着礼典官引入了宫。
  夜,满园梨花的清香,子书薇穿了件杏黄色的长裙坐在园子里的石几上,抱着新鲜的桃子正在大口大口的啃得津津有味。
  她看着这一片白花花的园子心情大好,有人养有得吃,吃穿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除了不能出园子,哪有半点囚徒生活,脸上的肉都圆了不少。
  再说那人几个月都不来了,也不碍眼,说不定人傻钱多,可能忘了这处梨园。
  想到今生要吃什么,就能有什么吃,而且有人使唤,逗鸟种花可以变着花样玩,也不失为一种惬意人生。
  她叼着半个把嘴都撑圆了的桃子,正构想着美好未来,就瞄到一团红色潜入了院子。
  子书薇以为看错了,抹了一下眼,定睛一看,一身穿着红色喜服浑身酒气的人走了进来。
  看吧!乐极生悲,应该每天哭哭唧唧才对,嘴里的鲜桃适时地滚到了石桌子上。
  晏闲双看她一脸呆滞,眸子满是揶揄。
  他对着子书薇扬唇笑道:“是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几个月没见,隔的可是三生三世。”
  他本就瘦长的身子更加清瘦了,看来御菜也不养人。
  子书薇本不想回,可是被一双凤眼冒着火直勾勾的盯着,觉得嘴里没咽下的桃瞬间不甜了。
  她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的说:“大婚跑出来,你是不是被巫良下蛊了?”
  “我是被你下蛊了。”
  晏闲双刚才还不正经调戏,听到她的声音马上化成几分无辜。
  子书薇也不想多问,把滚落到石桌上的桃捡起递到他手中,“新鲜的桃子要吃吗?”
  反正这桃也不甜了,赏他解酒。
  晏闲双看着手中的桃,几乎又要失智。
  她总是有办法,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他大婚跑出来,居然给他吃桃子,把鲜桃皮都掐出水了,才忍住掐死她的冲动。
  那年子书薇刚出城外,就被巫良给掳进了梨园。
  她当时身心俱伤绝对不会跟丁桃和白暖回黔林,本想一入夜就逃跑,结果还没入夜就来到了这梨园子,一呆就是一年多。
  看到晏闲双第一眼,子书薇指着他的鼻子把所有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
  晏闲双不似不恼,反而笑嘻嘻的说:“晏南修如何对你,你以为我不敢。”
  子书薇瞬间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耷拉着脑袋,黑眸转了几圈也没想出什么好话,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于是她换了副清纯无邪的面孔问:“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晏闲双看着她满身伤痕和嘴角泛起淤青,唉了一声说:“你总是这么的搞不清楚状况。”
  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转头叫人从江南楼送来了一桌子菜。
  子书薇把一桌菜,一口一口的塞进嘴里直到吃不下了也没停。
  “你是想把自己撑死吗?”
  子书薇嘴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悻悻的点了个头,只能用喉咙里勉强发出了个‘嗯’字。
  晏闲双当场脸黑了大半,“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你是我用一锭金子买的,接了我的钱,今生就是我的人,你的命也是我的。”
  “嗯。”反正落到你手里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子书白说过吃东西和听话都能保命,她铭记于心。
  也许是看她太惨了,晏闲双待她吃饱后,就叫人送回了房休息。
  从此往后,晏闲双知道了她的吃货本性,总是给她买各种好吃的。
  子书薇也吃得十分自在,渐渐发现他也不是在外面那般讨人嫌,甚至有几分‘正常’。
  也怪她之前每次见晏闲双,他都像个骄傲的花孔雀,脸上写着老子天下第一混子几个字,让人恨不得把他的脸踩在地上摩擦。
  就这样两人不咸不淡的相处了这么久,久到子书薇都快忘了自己是被绑进了这个园子,开始谋划幸福的小日子,结果这个讨人嫌又出现了。
  因为迟迟不肯择秀,晏闲双被关在皇宫里几个月。
  那日昆阳去宫里和晏闲双说:子书小姐一天都在又哭又闹着要出院子,还用蛊晕了好几个人。
  那天正是晏南修离开京都的日子。
  如果不是晏南修去东沙,子书薇不顾一切的要离开这个园子,晏闲双真以为她忘了晏南修。
  相处一年,她一句晏南修也没提过。
  他乔装成太监出宫见了她,可并不是所有的等待都能换到一个好结果。
  子书薇一见晏闲双一进园子,抬起早已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说:“让我见见他,就这一次。”

  那种眼神的炙热,从来没在他身上出现过。
  “不可能,这辈子你都休想见他一眼。”刚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嫉妒的怒火驱使他变得鲁莽,一手擒住她的脖子,“如果不是有巫良在,你是不是早走了。”
  他出宫之前就想过,心里再不舒服也不要动怒,子书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挑动了他所有的敏感神经。
  一年了,晏闲双从来没想过会对一个人如此有耐心,她却偏偏看不见。
  “不是的,我这样的人还能去哪呢?更何况你对我这么好,我又不是白眼狼。”
  为了能出去,为了不激怒他,子书薇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着他猛谄媚。
  子书薇又不是傻子,他大手一用力自己的脖子就断了,不如说点好听的,着实有点佩服自己演戏的功力。
  “子书薇,这个样子一点也不像你,你来园子里这么久,在我面前哭,居然是为了晏南修。”
  看着子书薇微微弯曲成弧线的纤白玉颈,和不断发颤的身子,晏闲双的心居然软了下来。
  在他面前,子书薇每次都像一头炸毛的小狮子,永远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这时居然软软弱弱的哭着求他,刚被点起的火又轻而易举的压了下去。
  “我喜欢了他四年多,战场多凶险,此去怕再也见不到了,让我见他,以后我再也不想他,永远陪在你的身边。”
  立场要说,好话也不能吝啬。
  子书薇跟晏闲双相处这么久,早就摸透了在他面前的生存之道。给点阳光就会不知天高地厚,只能赏一巴掌,再给颗糖,在缝中战战兢兢地求生存。
  她再笨也不会笨到把听到眼前这人嗜血成性的传言,只当一个传言。
  晏闲双看着眼前的人,恨不得把她看融了,在杀与不杀间徘徊了很久。
  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随后化作一个疾首蹙额的凝望带她上了街。
  晏闲双买了袋瓜子,一边剥一边在路边站了个好位置,同子书薇等着。
  等了很久,晏南修的马队总算来了,马队‘咯噔咯噔’的从他们身前走过。
  晏南修没认出来子书薇来。
  晏闲双本想笑她一顿,转头又看到了她眼里是深深的失望就作了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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