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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自作孽


房门打开,苏浅探进个脑袋来,先就“咦”了一声,待到进来,话已说了一大串:“你们这是在等我吃饭?呃,不是说让你们先吃的么?哎呀呀,劳你们诸位等着真不好意思,弄得我像多大身份似的,快坐下吃饭吧,饿死了。”话声落,人已旋风般到了桌前,抬眼瞧见上官克大爷似的歪在软榻上,一身血衣仍穿在身上,踹人的毛病又犯了,抬脚踹在他搭着脚凳的小腿上,恶狠狠瞪着他道:“赶紧将这身皮去换了来吃饭,怪道都在这里等着不吃呢,你这个样子谁有食欲吃得下饭?怎么就只有你们?锦荣公主呢?你休了?”

        上官克懒懒瞥了她一眼,抬手指了指门后,一旋身从软榻上起来,出门换衣服去了。

        苏浅往门后瞅,门扇子被人从后面推开,露出形容哀怜的楚鱼。看情形就知道刚才她站在门边,被苏浅开门将她挡在了门后。“你干嘛站在那里?”苏浅疑惑着问,身子已落座,手拿起筷子插了只鸡腿先啃了一口,边嚼边道:“表哥,阿皓,快吃饭了。都这个时辰了。”

        她吃得一点淑女形象也无,连街头小地痞都比她形容矜持。令楚鱼不禁扼腕哀叹她空长了一副美貌,不知道陌太子看上了她哪里,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男子都对她趋之若鹜。难道说男人们都是食色动物?连陌太子上官少皇太子哥哥这样的人物也不能免俗?这个时候楚鱼还能想到这些,脑容量堪称极大。

        上官克换了一身衣衫推门而入。显然醉春楼没有备他的衣裳,穿的是成衣铺买来的新衣,还散发着浆洗过的清新气味。玄色的云纹锦衣,将他颀长的身形衬得英挺。大红衣衫下他是邪肆妖媚的青年,玄色锦衣下他则是冷冽尊华的王侯。不过是换件衣裳,却宛若两个极端的人。

        苏浅一只鸡腿咬在齿间半天没反应过来。这个人为什么总穿成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她大约知道一二原因了。倘或每日穿这么一身玄衣,想不被他的兄弟们当眼中钉都难。上官克随意一坐,嗤笑了一声:“你那是副什么鬼样子?”

        苏浅撇了撇嘴角,道:“你穿这衣裳挺好。比那个大红的好看。”

        上官克哼了一声,“爷又不是穿给你看的。”

        苏浅翻了翻眼皮。

        众人皆落座,唯剩一个楚鱼嗫嚅在一旁不肯坐。苏浅边吃边道:“锦荣公主不吃么?或者是嫌弃我们这几个人粗俗,吃饭一点斯文样子没有?也罢,让掌柜的给你另设一雅间如何?我和这家掌柜倒有几分交情,想必他会给我个面子,不会嫌麻烦。”

        楚鱼脸色白了几分,期期艾艾坐了,道:“不,不必了。”

        苏浅笑了一声,道:“这就对了,就一起吃多好。也省得别人嚼舌根子。知道的说是你不好意思和一群臭男人一起吃饭,不知道的说你端公主架子就不好听了。”

        楚鱼的脸又白了几分,讪讪拿起筷子,小口吃着很是淑女范儿。

        上官克瞥了她一眼,“食不言寝不语,这最基本的礼仪,苏国皇宫里都没教过吗?”

        “教过。还教过男女不同席。克王是不是要离席暂避?”苏浅吃得欢快,说得也欢快。克王爷没了声。半晌又不甘心地斥了一句:“牙尖嘴利。”

        没人搭理他。另两位吃饭都很斯文。一顿饭吃到戌时末才完。饭罢上官克自怀中摸出一张纸,扔在楚鱼面前,冷声道:“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我再无关系。”

        楚鱼扥着苏浅衣角嗫嚅:“浅姐姐。”

        苏浅看着那张纸瞪大了眼睛:“咦?我以为事情早解决了呢。看你们一起吃饭和和气气的,都没有吃不下去饭的样子,不是和好了么?怎么…….”她顿了顿,一副吃惊的样子,“我在劳心劳力帮你们救人,你们好几个人都没有将这件事找个解决之道出来么?”又作势叹了一声,“解决不了找我也没用。你太子哥哥在这里,你该找他为你做主。我已经尽力帮你救回了人,免你因杀人而偿命。我觉得我做到这些已经算是大义了,不要求你回报我些什么,但你若是还一味要求我为你做什么,就忒不知事了。”

        苏浅见她黏上来心里就有些烦躁。老狐狸们为免事情闹大到现在都不出面,看样子是要楚渊和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楚渊处理这件事责无旁贷,但她就不明白他们凭什么要自己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她觉得自己已经忍这位锦荣公主到了极限。今日不撕破脸皮,只怕未来有的烦。也要给她皇上舅舅上上眼药了。

        楚鱼战战兢兢地挨着她,又楚楚可怜地唤了一声:“浅姐姐,我,我知错了。”

        苏浅推她一把,往后退了一步和她保持了距离,冷声道:“我不知你为什么求着我不求着克王爷或者你太子哥哥,你认错也该是向他们认,而不是向我认错,或者,你觉得我们关系比较近?”

        楚鱼咬着下唇,摇摇头,又点点头。唇瓣被咬得发了白。

        “那你是怎么个意思?不想被休?”苏浅挑了挑眉。既然楚渊不说话,她觉得,她代他行使一下权利他当无话可说。

        “我,”楚鱼欲言又止。若说想嫁,那是违心。上官克就是个纨绔公子,花心大少,嫁给他,一生就算毁了。若说不想嫁,毁了这桩联姻,她死也不能赎其罪。她踌躇着,心里希望能有个完全的办法,可以不必嫁也不必死。她将这个希望寄托在苏浅身上,委实是因为没人可以寄托了。她听说,醉春楼是苏浅的地盘,她想着,如果她动了她的人,她应该不会放过她,杀她不至于,但会毁了她的一生。她赌她会毁了她和上官克这桩姻缘,令她从此成弃妇以泄心头恨。她再赌她会保全她一命令她终生不好过。然这个赌注下得委实很烂,苏浅若果真是个空有美貌的花瓶大概会遂了她的意。但苏浅这人从小被算计大,最恨的就是被人算计。最擅于的就是反算计。

        “我想嫁。”她狠了狠心,道。心里寄希望苏浅因恨不会让她如意。她说想嫁,苏浅她就偏不让她嫁。

        苏浅并不知道她心里的算计。若是知道了,少不得会嗤笑一声,“这点道行。”她若心情高兴时说不定又会教一教她,所谓的计谋是将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都计算在内牢牢把握,而不是像赌博一样开大开小全凭天意。

        苏浅此时自是有自己的打算的。第一,她要为她的人讨回公道。她的字典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没道理行了凶却不被问责。

        “克王,给个面子。”苏浅笑嘻嘻道。

        上官皓月楚渊上官克全目光烁烁望向她。这算唱的哪一出?求情是这个求法?

        “我是你准弟妹,给个面子。”她又道。

        “……”上官克无语地望着她,一张脸黑了又黑。

        楚鱼低眉敛目,心里却有一喜。这个节奏,分明是不想她嫁,求情都求的没个诚意。

        正欣喜间,却听苏浅话锋一转,“人家也算美人一枚,且又是金枝玉叶,而且,两国已交换国书,定了婚约,你的个人的休书不管用的。这样吧,我给你个面子。”

        众人都抽着嘴角看着她。说话间将求人家给她面子就变成了她给人家面子,这女人……没谈过判吧。但她说的还真是个道理。楚鱼的心沉了一沉。

        苏浅续道:“你不就是气她伤了夷陵姑娘么?这简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将她打六十大板扔到刑部大牢里,着人好好管教,不到婚期就不放出来就是了。若还觉得不解气,就再加二十板子。克王,如何?”

        上官克望着她,桃花目中颜色幽深幽深的。

        另两人望着她,心里想着最毒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

        楚鱼腿软了软,恨意陡生:“苏浅,你,你好狠毒!你如此害我你,你,你不得好死!”说话失了分寸失了理智。

        苏浅笑了笑。“锦荣公主这话说的真不地道。我救你,你却这般骂我咒我,二舅舅二舅母教的你好规矩。呵,也罢,既然是不稀罕我救,克王,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这事我不管了。”

        楚鱼软倒在地。将希望寄托在楚渊身上,泣不成声:“太子哥哥,她这是假公济私!太子哥哥,你别信她的,你饶了鱼儿吧。”

        楚渊沉默了半宿终于淡漠出声:“你应该感谢她救活了夷陵姑娘。不然,你就不会是挨板子这么轻的处罚了,杀人是要偿命的。”

        上官克忽然璀璨一笑,“好,我就承你这个面子。不过,板子要上菜市口打,选个黄道吉日,本王亲去监督执刑。”

        苏浅搀住楚鱼,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扶到软榻上按坐下,附耳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虽是附耳的话,却并未避讳在座的诸位。诸人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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