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烟尘

老甘头他们再次来到坟山，感谢逝去的英灵保佑，被吓破了胆的新人们跟在老人手们身后，敬畏地向坟山祭拜，无尽海一行竟是如此残酷，他们还须在此留守五年，每每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

        大衍修士收走孽海舟，看着面前重复平静的海面，也不禁面色发白，留下休整三日的命令便跟随太上回返高塔。

        石屋内，逃过一劫的五人围坐在火炉旁，饶是见惯了死亡的几人也陷入了沉默。

        饱含希冀而来，没想到对一生富足的追求变成了对生死的博弈。

        如今他们已不再幻想他日荣归故里的风光，能够平安从每次出海中归来已是最大的奢望。

        老甘头拍了拍盈盈的肩膀，什么也没说，捏出一抔烟叶放进嘴里，对他来说，这种最简单的辛辣之味才会告诉他依旧活着吧。

        今天高塔上的修士情绪明显不高，就连每日照常巡逻都草草结束。

        盈盈游荡在石滩上，整片营地一片肃穆，亮起的炉火映出围坐的人影，久久未曾入睡。

        由巨石堆砌的坟山下，盈盈席地而坐，偶尔外出的人会以为这个少年被先前的惨状打击的不清，在那里诚心祈祷。

        盈盈此刻心神下沉，目光灼灼地盯着汤锅下镇压着的那枚道源，正在调动灵气探查。

        所谓道源，乃是天地自行生长的一种奇物，质如玉，光若华，灵气凝结，道则暗韵。

        上面集聚的磅礴灵力蕴含着无尽生命精华，蕴含的隐晦道则可助修士明悟道心。

        如此奇珍却只独存于生命绝地无尽海中，让人不思其解。

        微微震动的汤锅将盈盈的灵力波动完全隔绝，此刻的他正沉浸在一声声缥缈的道音中。

        如来自上古之喟叹，又如毅然向天之狂怒，道音朦胧，不解其意，却带着难以名状的惋惜。

        盈盈大奇，这道源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会残留着远古的意志。

        火种悄然从汤锅中飘出，环绕着道源徐徐而转，几个清晰的古音瞬间响彻盈盈脑海，让他止不住心神震动，瞬间惊醒。

        “开天”

        “这”他破译了道源中残留的几缕道音，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道源中果然蕴含着大秘。

        咔嚓一声，道源破裂，像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化作无数碎片，磅礴的灵力化开，融入盈盈体内。

        烟云飞瀑瞬间变得厚重起来，如九天之垂云，隐隐有脱胎换骨之意蕴。

        这么小一块道源，仅让他向仙瀑境迈进了一大步。

        看了看汤锅旁边的钓竿，望着隐没在黑暗中的高塔，盈盈心中有了打算。

        任凭众人如何不愿，三天后的出海命令依旧是下来了。

        盈盈熟练地登上海舟，手中提着青铜灯，望向茫茫海域。

        万舟出海，沉稳了许多，每个人都全神贯注地注意着海面的动静，大有一发生变故就掉头飞逃的冲动。

        五丈之外，第一网已下，整齐的号子再次喊起，或许是为了壮胆，一声声呼喊格外雄浑，似要镇住那未知的不详。

        盈盈右手微微颤抖，他要在百名修士眼前做一件事。

        随着大网出海，盈盈迅速望向离自己最近的几只海舟，左手边半丈外的网中闪过一抹亮光，未等舟上几人看清，一条细若流丝的钓线在盈盈指尖一闪而没，网中亮光尚未被发现便已悄然消失不见。

        “无货！”“无货！”“无货！”“有货！”

        战果传来，身后的修士快速将道源收走，再次向前驶去。

        盈盈微不可查地扫了一眼身后的修士，他们并未发现自己的动作。

        汤锅下，已经出现了一枚道源。

        随着一次次下网，这次出海倒在没碰上什么异变，只是收获没有上次多了。

        左右两边的几只海舟更是一点收获也没有，倒是老甘头他们打捞到了两枚道源，盈盈却未曾下手。

        他心中自有盘算，就算日后大衍修士发现了端倪，也不会很快怀疑到他们这只舟上来。

        四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已身心俱疲，除了几只触到暗礁上的海舟倾覆沉海，并无更多损失。

        上岸的众人快速远离海岸，照例在坟山前默默祈祷，庆幸自己又活下来了。

        修士们收走孽海舟，带着今日的收回返回高塔，为人发现盈盈暗中出手。

        老甘头们围在火炉边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盈盈则再次来到坟山前，盘坐下来开始解析两枚道源。

        可惜，两枚道源中并无道音，只有几缕淡淡的道则流出，便裂开了，让盈盈的仙瀑又凝实了几分。

        看来，并不是每一块道源中都会藏有东西。

        如此一年，盈盈已完全熟悉了出海的规律，领着海舟在不同的地方出没，暗中收集道源，船只肉眼可见地减少，一万多人已经彻底消失在了这里。

        有时候身后的修士反应快一些，可以在变故初生时便能出手相救，可那些触及到海水的凡人却已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无尽海是生命绝地，但凡身体的某一部分触及到水面，就会像是被瞬间抽走灵魂般，彻底寂灭。

        坟山又高了几尺，能留下全尸的人很少，那些没被带回来的，都如泥牛入海般，消失在了一次次出海中。

        盈盈经过一年时间的积累，早已跨过仙瀑境，飞流的生命之水如九天垂落的银河，浇灌滋养着五株茁壮成长的神木嫩芽。

        一年来盈盈收获颇丰，他带领着同舟的几人流窜在众人夹缝中，暗中巧夺，收获不下千枚。

        惋惜的是，再没得到一块蕴含道音的道源。

        老甘头四人倒是彻底接纳了盈盈，几次危难之际，盈盈反应迅速，夺过船桨飞舞，将他们从鬼门关前救了下来。

        盈盈多次悟道，感悟全部纳入汤锅之中，道果也成长也一小截，尤以听到道音那次为最。

        今天是祭祖的日子，十几万人有了几日的休憩时间，烈酒入腹，烤肉入肚，向着家乡的方向深深一拜，眼中早已泪水婆娑。

        悠悠乡曲四下而起，寄托着浓浓的思念之情。

        盈盈品尝着泡着烟叶的烈酒，看着借曲抒情的人们，抬头看向头顶无边的天幕。

        他本是凡人，如今却跨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对于道的感悟更深了一分。

        生命之线三分，他已涉入其二，那条反出生命的道路却尚未遇到。

        高塔上神光奕奕，不时有氤氲的灵气鼓荡，正是那些修士在使用道源提升境界。

        祭祖之日，凡人们以酒食寄托乡思，修士则因为分到道源正在享用。

        醉醺醺的老甘头坐在篝火边，望向茫茫丛山后的西边。

        没人知道他的过往，他也从没向旁人提起，但是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中，盈盈读出了一些故事。

        “要是有机会离开这里，你能舍弃即将到手的财物离开吗？”

        “妄想而已，能在一年半后苟活离开，已是最大的奢望了。”

        “可是有旧事未了，或许我能帮一把。”

        “往事如烟，了与不了，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盈盈坐在老甘头身边，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老甘头才四十出头，看上去却像六十岁的老人。

        无尽海的差事摧残着他的肉体，或许还有未了的心愿在折磨着他的精神。

        两人不再开口，看着周围或哭或笑的人群陷入沉默。

        盈盈原本以为今后再难见到化轻歌，没想到重逢之日来的如此突兀。

        雄浑的号角声在黑铁般横卧的山涧中回荡，震天的战鼓将脚下的碎石都震了起来。

        一道红线如潮水般从山头倾泻而下，喊杀声已近在眼前。

        “敌人来袭，开域门！”看着身后数不清的人影，太上长老面色阴沉，身后的修士将一块块灵石拼在一起，形成一座巨大的传送阵台。

        沉睡中的凡人们被眼前莽荒的战气惊的僵在原地，入眼尽是各种荒蛮异兽，猎猎战气遮天蔽日，端坐在异兽背上的人均着红衣，面带玄冰面具，或飞或跑，以合围之势向这里袭来，竟不下万人，俱是身傍灵力的修士。

        “长老，那，那是？”有年轻的修士骇然。

        “二十四股烟尘，却不知是哪一家。”太上长老恨恨到：“好胆，竟敢打我大衍圣地的主意，固守高塔，他们是冲道源而来，开启域门，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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