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沉沉夜色中,穿林擦叶声迅疾而过,浓密的枝叶分秒不隔地晃了三晃,又瞬息恢复平静。
卜秋台嘴角的血滴落在了路过的叶稍上,脚下仍是她极限的轻功。
如果说这批刺客是冲着她怀中的锦囊来的,那这锦囊中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能使对方苦心孤诣地布置这么一次截杀。
如果刺客是冲着她来的,那么……
卜秋台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要是刺客是冲着她来的,说明她身份暴露了,她就是今天死在这里,也绝不能被对方生擒。
“噗嚓!”
类似软鞭撕破空气的声音迅速逼至卜秋台耳后,卜秋台陡然后旋,衣服的下摆猎猎作响,电光石火之际腰侧的长剑霍然出鞘,绕腕迅速打了个圈,堪堪把那东西的一段缠在了剑上——袭击她的武器不是软鞭,竟是一根弦。
刺客下意识要抽回爱宝,不料卜秋台用剑生扯住,脚掌一点树干,当头去迎侧面袭来的一道寒锋。
“铮!”的一声,本就紧绷的弦应声而断。
卜秋台一招得逞,毫不耽搁,立即回身上树,施尽全部轻功冲向前面的点点灯火,脊背和腰腹的衣服已被血染成了深黑,一路的草叶被飞洒的血珠打得细细摇晃。
她在江湖资历尚浅,以现在的轻功是断不可能在两位顶级刺客手下支撑的,唯一的希望就是离兰芷药坊已经不远了,马上就能进到有巡防的地方。
两个追杀者发出恶毒的咒骂,紧跟而上。
终于,在一个拐口,方才误斩同伴宝弦的刺客另辟蹊径借旁边的矮树一弹,正正落在了卜秋台的去路上。
卜秋台被逼停了脚步。
然而只是踟蹰半刻,她就把手中的剑一掌推出。利刃霎时化作一道残影,飞旋间杀意直指对方的鼻尖。
可惜的是,布置截杀的人看来是下了血本,请来的杀手的确非比寻常。
在卜秋台打出一掌的瞬间,拦路的刺客就反应过来,行云流水地俯身闪避,起身时真真毫发无伤。
他睨着对面青涩的姑娘,脸上扬起一个讥讽的笑。
卜秋台也艰难地勾起了唇——对方的得意还未散去,他身后便炸响了惊天动地的金属撞击的响声,“铛——!”
拦路的刺客猛然惊醒:那把飞剑真正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他身后一棵树上隐秘安放的铜锣!
两串火把豁然燃起,如两条长龙般一路烧到了兰芷药坊,树桩上呼啸着射出一阵箭雨。
卜秋台在乱箭之中急速闪避,飞掠前行,眼前开始一阵阵的发黑,耳畔也开始嗡嗡作响,前面似乎响起了驰援声,追杀者的声响就缀在几步之后。
她的神志因为失血过多渐渐变得昏沉,已经不知道两边谁更快些……
此时的兰芷药坊内,一座叫月溶轩的轩阁中正发出黄润的灯光。
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听到远处的异动,推开窗子向外警惕地看看。
“不必担心,自古商战勾心斗角,药坊早就习惯了。”药架后面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是。”男子恭顺地回答,他的声音温润柔和,带着一种天生的耐心。
他应答完,又规规矩矩坐回到藤椅上,一边等待药架后的女人给他把药方抓来,一边看着前方熬药的小金炉。
炉下文火慢条斯理地燃烧着,在轩外隐约的混乱声中“噗噗”地响着水汽声。男子眼帘微垂,羽睫在眼底扫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此人名叫许殊何,是连云峔的一名门生,此时他身着师门的短袍,漆黑的长发一半柔顺地披在月黄色的袍襟上,一半被妥帖地用银环束起,整个人看起来英朗利落又温润如玉。
兰芷药坊是当今天下最大的两家药坊之一,两年前,许殊何受师尊的指点,来找兰芷药坊的老板为自己和母亲求药。
正是刚才发声的中年女人正是药坊的现任当家——柳优施,她在满架琅函中游走着,不时从某个小药屉前驻足,伸手从其中抓出些不同的药丝。
“好了。”柳优施从药架中转出,手上握了个小药包。
“多谢柳老板。”
许殊何立刻起身上前,双手接过了药包,然后把药包放进了小金炉中,手执一柄药匙把药包细细地按至水底。
柳优施在一张软椅上坐下,掌上转着两个玉珠,端详着正给小金炉扇火的年轻人。
只见他一手轻柔地扇着小蒲扇,把那一点文火维持得不过旺也不太小,另一只手的手指勾在药匙的弯柄上,轻轻搅动着炉内的药汤,不疾不徐,药汤上愣是一点浮沫也没有起。
柳优施不禁感慨了一声:
“令堂真是好福气,有这样细致体贴的儿子。我的两个女儿要是能顶你一半有心,我就是有头疾
也心甘了。”
许殊何听了,只是有礼地笑笑,颇为无奈地道:“可是,我爹娘嫌我回家耽误练功,不想让我奉药呢。”
“望子成龙,谁不是呢?天下父母,没有长时间不见孩子不想的,赶你回去也是为了你好。”
“是,父母的苦心,我自然也明白。”许殊何温声答。
突然,月溶轩的屋门“嚯”地被人用力撞开。
门扇带起的气流直卷而入,瞬间熄灭了许殊何炉底的文火。
柳优施与许殊何双双惊起,只看见一个年轻女子用手撑着门框,遍体衣料染血,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后面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追过来,向着轩内急急喊道:“当家的,拦不住啊,这位姑娘非要过来见您!”
许殊何看到她的眼,心中一慑。
这双眼在满身暗沉的血污中显得格外清亮,还闪着外面寒夜的光。此时刚经杀劫,冷厉未褪,有如滑过流光的白刃、浸染了血气的寒锋,秀美却凌厉横生,让人不敢逼视。
拥有这样一双眼,就是再虚弱,也能让人平生出一分忌惮。
卜秋台跌跌撞撞地走进轩内,血珠随着她的步子噼噼啪啪地打在地上。
柳优施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你是?”
“受、受东家之托,去取……取褒夫人之物。”卜秋台哑声道。
听到她这么说,柳优施急忙跑过去,将她勉强扶住,惊讶地说:“孩子,你是被我派去取东西的人!?你、你还撑得住吗!?”
许殊何连忙拖来藤椅,想要扶她坐下,遂向她伸出手去。
卜秋台微微抬头,似乎想看清这人的面容,却牵得眼睛又是一阵发昏。
她只得轻轻探出了一只手,按住这人的护腕,摇摇头,然后艰难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
“东家,褒……褒夫人嘱咐了,这个必须……必须亲自交到您手里。”
锦囊的一角已经被血染黑,但却没有一点破损。
柳优施嘴巴惊讶地嗫嚅了几下,受雇于兰芷药坊的门客有数百之多,柳优施不认识眼前这个姑娘,但这个姑娘竟为了差事做到了这个地步。
柳优施:“姑娘,先什么都别管了,赶快下去包扎一下吧!快!如意!快扶她去!”
小丫鬟听到招呼就要过来,却被许殊何抬手拦住了。
许殊何神情恳切,焦急地道:“姑娘,你不能再失血了,请恕在下冒犯,在下抱你过去吧?”
说完,他就打算把卜秋台抱起。
然而,卜秋台却在这时转过了身,冲开了许殊何的手臂。
严重的耳鸣使她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只知道锦囊已经送到了,她可以下去疗伤了。
许殊以为她是不愿意,只能有分寸地退开一点,但仍虚伸着双臂在她周围护持着。
卜秋台冷汗淋淋,仅艰难地走出了几步,就扶着额立在了原地。
“孩子,你……哎呀!”
在柳优施的惊叫声中,卜秋台轰然向前倒去。
许殊何再也顾不上许多,一把将她捞住,打横抱起,立刻要往门外冲。
“等等!”柳优施叫住了他,“跟我到这边来!”说完就往月溶轩的深处跑。
许殊何不及多想,抱着人立即跟上。
柳优施带着他跑过排排药架,来到了轩内最靠里的一面墙前,伸手在木雕上拨弄几下,竟有一扇隐秘的暗门缓缓打开。
“这是我们柳家人自己养病用的,一般不会告诉外人。许公子,你把她放在里面那张软榻上!”
柳优施点起隔间的烛火,一间精美的寝室立刻出现。
许殊何顺着柳优施手指的方向,把卜秋台抱到一张软榻前,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柳优施铺开卷袋,拿出几根银针,对着卜秋台的几个穴位稳稳落了下去。卜秋台的脸色顿时好看几分。柳优施对小丫鬟喊:“如意,你去把坊里最好的几个医女叫来帮忙!”
许殊何规矩地转过身,站在床柱边等着柳优施使唤。
医女们很快进来了,许殊何自觉地退出了隔间,轻手轻脚地把暗门合上。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暗门前站定不动了。
许殊何抬起双手,看着手上的血水顺着腕流进了袖口,将他的护臂更深的染红,不禁有些怔忡。
方才他抱着那人奔跑时,能感觉到鲜血漏过自己的指缝淅淅沥沥地洒下,当他把人放在榻上时,才注意到这是一个怎样年轻的姑娘,年轻到面容中还带着几许稚嫩,比自己似乎还年少几岁。
许殊何缓缓转过身,走回到熬药的小金炉旁边重新生起了火,待药熬好后把药汤灌入壶中,自始至终没有窥探小药包中的内容。
想必那是个家境贫寒的可怜人,不然怎么会在年华正好时如此以身犯险?
许殊何握住药壶,又向暗门投去一眼,然后走出了月溶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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