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前路
墙壁霍然崩碎，卜秋台转身就走。
漆黑的走廊里烟尘弥漫，让人看不分明。卜秋台运足轻功向出口飞掠，却感到有劲风自后方追来，逐渐笼罩住了自己。
她抬腕扬刀，耀眼的刀光织成了炫目的网。
“呵。”黑暗之中传来一声嗤笑，那个模糊黯淡的身影纹丝不动，竟然躲也不躲，一只苍白的手从浓黑中伸了出来。
“呃——！”卜秋台感觉自己的脖子像被铁钳箍住了，生理性的泪水顿时从眼角溢出。
尘埃渐落，那人的影子渐渐清晰，显出了那张不似活人的脸。
韩天钾追了出来，看清被原宙掐住的人后，觉得这女人的胆子简直逆了天。
“本来像你这样的小蚂蚁不配让我亲手杀，只是我一直想拧断那几个宗主的脖子，这样一试，觉得这个姿势果真不错，能清楚地看见他们恐惧的脸。”
原宙阴桀桀地笑了起来，他没有立刻折断女人的脖颈，而是一点点地给手加力，像在做一个阴毒的游戏。
卜秋台挣扎着握住原宙冰冷的手腕，似乎想尝试把他的手搬开，只不过这当然是徒劳。
突然，原宙微微睁大了眼——一道鲜红的裂口顺着他的手腕蔓延开，红里带黑的血涌了出来。
原宙骤然松了手，任由卜秋台跌在了地上。他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片刻之后，竟伸出舌头舔了一舔流出的血。
“真的割断了，你用什么做到的？”原宙好奇地蹲到了正剧烈咳嗽的卜秋台前面，从她的护腕下抽出了一根带着血珠的弦，稍一抚摸，顿时更惊奇了。
“你是练真气的，怎么用得了这根弦？”
这根弦里只残存着零星的闰气，这个女人无论是出刀还是轻功都能显示她是真气出身，体内并无闰气，这只能说明，她就是以真气之身和弦里剩的闰气，成功地割了原宙的腕。
原宙像是发现了稀奇的宝物，伸出了还稀稀拉拉流着血水的手，摸了摸卜秋台的脸颊。
“原宙大人，是否需要先包扎一下？”韩天钾小心地问了一句。
“有意思。”原宙笑了，眼中精芒闪烁，似乎非常兴奋。他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根本无视门口的韩天钾。
“大都佐，还有这只小蚂蚁，你们跟我回天机玄。”说完，原宙墨色的披风一鼓，建筑里又被掀起了一阵风尘，待烟尘散去，原宙已经没了身影。
韩天钾傻眼了。这个变态竟然想着让这两个人主动跟他回去！真是平时目空一切惯了，以为自己说一句话别人就一定会执行。可是要是这俩人丢了，那个疯子会不会发泄到熙日宗身上？
他站在了出口的方向，不动声色地考虑着对策，自己从小楼里匆匆赶来，身上还穿着亵衣，更别说带佩剑了。这个女人还好对付，但这个大都佐……
卜秋台和都雷音都慢慢地站了起来。
劫后余生，实在是意外之喜，现在有这个大都佐跟自己一起，韩天钾不一定拦得住他们。卜秋台心中想着，朝旁边看去一眼。
都雷音正默然地拍去黑衣上的灰尘，曾经越是骄傲的人，被踩到泥里后就越是狼狈。
先让他缓缓。卜秋台口中无声默念了一个字：
“排”。
蓬勃的气力立刻充盈在掌心，卜秋台运掌提力，眼睛死死地盯着韩天钾。不能使得太标准了，被韩天钾识破了身份就糟糕了。
“云”。
卜秋台一掌推出，纵身随着凌厉的掌风袭来，全然一副忘记了自己怎么被韩天钾制住不能动的样子。
韩天钾也觉得她教训忘得太快，正要抬手震碎她的掌风，忽然发现在掌风的掩盖下，一个难以察觉地黑点正迅速向他刺来！
韩天钾立刻侧身，一根旋转的钗子从他眼前飞过。
卜秋台要的就是这一侧身，看准他让出的空间，借着掌势就要冲出。眼见着就要成功了，她的后颈却突然被什么一蛰，眼前立刻又泛上了黑影。
她强挣出一线清明，惊疑地回头。都雷音神色晦暗，情绪不明地说：“你得跟我回天机玄。”
“你这个——！”话还没说完，卜秋台再一次无可奈何地晕了过去。
“哐当——”
牢门被拽开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
连云峔门生们被士兵们五花大绑，旁边的女人们看着着急却没有办法。门生被带出地牢后，被装进了几辆囚车。
“这是要处死我们吗？”小师弟小声地说了一句。
许元昌：“要是能用我们的死换来世家们协助怀玉山谷，我们也死得不亏。”
许殊何转头向小师弟，安慰道：“别怕，如果真要处死我们何必押送去别处，可能正是要把我们放了。”
“我不怕。”小师弟坚定道。
囚车车轮转动，大队的士兵穿着层层甲胄，包围着囚车向熙日宗外进发。不知走了多久，门生们看见前方，另一队雄壮的人马早就严阵以待地等在了边界线上。那边的人骏马青铠，剑芒闪烁，将阵前站着的女人牢牢地保护着。
怀玉山谷的宗主夫人竟然亲自来接他们了！连云峔门生受宠若惊，更加觉得羞愧。
立于阵前的女人正是卜青岳的妻子何君瑛，此时她穿着一件淡蓝色衫裙，随着敌方渐渐靠近，脸色没有一丝波动。这位宗主夫人是当今第四大宗——庇黎山庄的庄主之女，自幼习武练剑，练得一身好本事。
只是，她同大多江湖名门中的闺秀一样，出阁后就把短打换为罗衫裙，宝剑改成花团扇，相夫教子多年，很久没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了。
熙日宗的士兵把门生们拉下了车，推到了两方中间。怀玉山谷立刻有人过来给他们松绑，带到了边界这边。
“那卜夫人，我们就告辞了！”熙日宗领队的士兵装模作样地行了个礼，带着部队调头往回。
“多谢夫人与山谷出手相救！我们不慎落入敌手，连累了怀玉山谷，实在是无地自容！”许元昌带着师兄弟们就要躬身下拜。
何君瑛伸手托住了最靠前的许氏兄弟，没让他们一拜成真：“此番本来就是熙日宗要创造与我派开战的条件，是怀玉山谷连累了你们才对。”
何君瑛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许元昌：“这是镇云子前辈托我给你们的，谪真门不必再去了，你们师尊已经心中有数。只是我还有一些问题想问你们两兄弟，回程的路就请两位跟我同乘一车吧。”
“遵命。”许元昌与许殊何恭敬地回答。
怀玉山谷的一名弟子请其余门生们去马车中休息，门生们红着脸疯狂摆手，纷纷表示可以骑马回去。许氏兄弟则跟着何君瑛上了一辆华盖马车，里面非常宽敞，中间还有一个小案几。
何君瑛把案几上的一叠点心推到两兄弟面前，平和地道：“先吃点吧，吃点再说。”
“多谢夫人，我们不饿，夫人有什么事就问吧。”许元昌端端正正地与弟弟坐在何君瑛对面，如是说。
何君瑛不由分说地拿两方白帕包了两块点心，递到了他们面前，见两人红着脸吃完了，才平缓地道：“我听了卢原暗桩的禀报，可以把那晚具体的情形跟我讲一下吗？尤其是……那晚有什么人。”
许元昌与许殊何立刻把当晚客栈中的情形详细地讲了一遍。
“兰芷药坊……”何君瑛重复了一遍，似是记在了心里，“那些兰芷药坊的人算是证人，他们往何处去了？”
两兄弟闻言目光一黯。许元昌道：“他们被熙日宗截杀了。”
何君瑛心登时一紧，险些露出异色。
许元昌：“不过还有五个姑娘被捉回了熙日宗，此时就关在熙日宗的地牢中。”
听到有姑娘活着，何君瑛勉强稳住心神，面儿上镇定如常：“五个姑娘？她们应当被吓坏了，我会请宗主想办法救出她们的。”
“劳烦夫人了，”许元昌又说，“那些姑娘其实非常勇毅，只有一个哭哭啼啼的，剩下四个都大骂熙日宗不止。”
“咳、咳咳！”何君瑛忽然捂着嘴咳嗽起来。
“夫人——！”
“无事。”何君瑛摆摆手，露出一点笑容，“最近受了点风寒。那除了这五个姑娘，其他人没有活着的了吗？”
许元昌：“听这些姑娘的意思，应当是没有了。”
何君瑛藏在案几下的手一下子抓紧了衣角。自从女儿离开后，夫妇二人一直担心她会不会暴露身份，被山谷的对家盯上，结果不成想女儿把身份隐藏得太好了，五年间两人瞒着山谷四下探查，愣是没探到一点消息。
卢原暗桩的付春风回去后，专门秘密向她和卜青岳禀报了撤退的真实原因，何君瑛这才迫不及待地亲自来问兄弟两个。她太了解女儿的个性了，暂且不论她愿不愿被活捉，即便被擒住了，也绝不会哭哭啼啼或破口大骂。
“抱歉两位，我身体近来老是不舒服，恐怕得单独透口气。”何君瑛向兄弟俩笑笑。
“那夫人先休息吧，我们告退了。”许元昌与许殊何一齐行礼，然后叫停了马车，退了出去。
车帘落下的后一刻，何君瑛顿时从软座上跌了下来，用手帕紧紧地捂住嘴巴，防止呜咽声泄露出去。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这个孩子，信誓旦旦地答应自己总有一天能越过山谷的防守回去看他们，怎么这就……
“夫人。”一个温润的男声在车窗旁响起。
“何事？”何君瑛没有掀开窗上的帘子，勉力稳定住声音问。
“方才我们忘了说，还有一位姑娘不是跟着药坊被捕的，她曾中途搭救我们，现也被关入了熙日宗的地牢，还有就是……”
许殊何隔着帘子，踌躇了片刻：“她的手上，有一枚银色的指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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