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号角

怀玉山谷内，一个白胡子老头蹲在一株栽在室外的君子兰前，手里拿了个小耙子细细地松土。

        “郝长老好！郝长老我先走了！”付春风一阵风似地从他旁边跑过，问好的时候连停都没停。

        “哎哎哎，你给我回来！”郝长老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吹胡子瞪眼地逼视着付春风，冲他招了招手。

        付春风无奈，只好小跑着折了回来，焦急的样子就差把“早知道就不向你问好了省得你耽误时间”写在脸上，他急切地说：“郝长老，我有急事找宗主，松土浇水捉虫这种事您就找别人帮您吧，我真的得走了！”

        郝长老不满地看着他，略有佝偻的背一挺，似乎想把气势原地拔高三尺，颇为威严地道：“毛毛躁躁地像什么样子？有什么事这么急啊？”

        付春风欲哭无泪：“长老，真的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您先放我去禀报宗主，禀报完我再回来告诉你，昂。”

        郝长老差点被这毛小子哄孩子似的一个“昂”把鼻子气歪了，“啪”地扇了这小子脑袋一掌：“宗主有事，有什么事对我说！”

        付春风：“宗主有事？他在谷里吗？是去正堂了吗？真的没有比我这更急的事了！”

        眼见着长老的巴掌又抬了起来，付春风连忙捂住脑袋，只好道：“我们中计了！开往怀玉山谷的这一支大军又是假的！”

        郝长老微微一皱眉：“此话怎讲？”

        付春风将捂脑袋的手放了下来，嘴皮子分秒必争地拨楞，解释速度之快像吐出了一串连珠炮：“我看见他们队伍中部有不少人是被绑在马匹上的！有的眼睛都是闭着的，是用好几根纤绳固定才能坐立在马上，还有就是队伍中部的马匹很多屁股后面拖着树枝，我说呢万马奔腾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烟尘，韩天钾这是怕人看出来端倪，想用黄尘滚滚隔开人的视线啊！怪不得他们要用这么快的速度行军，中途在没有韩家暗桩的地方连停都不敢停。长老，您快点通知宗主吧，韩天钾肯定是要集中全部兵马先攻下庇黎山庄或无霁山中的一个，我们现在去支援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啊！”

        付春风说完，狠狠捣了一口气，脸都因为窒息而憋红了。

        “原来是用这种办法，真是好狡诈。”郝长老慢条斯理地抚了抚白胡子。

        付春风瞪大眼睛看着不紧不慢的郝长老，一时感觉刚才涌上胸口的气血都要凝结了，直愣愣地哽在原地，像一根长着铜铃大眼的木桩子。

        郝长老瞧着他这傻样，嫌弃地叹了一口气，叹道：“你说你从小就跟着……那个谁一起练功，怎么一点没学着人家的沉稳？”

        付春风快要急哭了。

        “稳重点！”郝长老喝了一声，不满道：“你以为宗主和这么多长老都白长这么多岁数吗？韩天钾怎么可能凭空多出这么多兵？你以为我们没想过这支大军的真假吗？”

        “……那，为什么我们所有的门生还守在怀玉山谷，不去支援一下另外两边？”付春风呆住了。

        郝长老：“我问你，当你发现熙日宗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兵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我，我一开始怀疑跟上次一样是用平民冒充，但知道是骑兵以后就觉得不可能了。然后，就想到可能是原宙又帮了韩天钾一次。”付春风直眉愣眼地回答。

        郝长老：“嗯，如果是原宙出手让天机使调用己派门生扩充韩兵，那我们不得不让所有门生在山谷准备迎战，但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大，如此大规模地调动天机使会让大批天机使身份暴露，这样会触动天机玄的根本，历任天机玄主人从没有人这么做过。哪怕原宙此人无常，如此消耗天机玄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不过这些你想不到也不怪你，大多数长老刚听闻消息时也认定了是原宙帮忙。”

        付春风咽了一口唾沫，点点头。

        郝长老又说：“大战之前必须尽可能考虑周全，既然原宙这种可能无法确定，我们只能防范一下韩天钾用某种方法给我们使障眼法这种可能了。假若我们已经知道这三支大军有两支是虚张声势，只有剩余一支集中了熙日宗的全部兵力，在侦查的人带不回确切的判断时，你认为该如何判断孰真孰假？”

        付春风想了一会儿，尝试着说：“往怀玉山谷来的这支是由熙日宗最重要的两大家臣统领的，尤其是程千阳，是一顶一的高手。去往庇黎山庄的那支则是由韩天钾亲自带领。如果是为了出其不意猛攻一宗的话，韩天钾应该会将真正的实力放在最不起眼的统帅身后，也就是……韩天铄？这么看来的话，应当是冲着无霁山去的那一支大军最有可能是真的。”

        说完，付春风又纠结道：“那也不一定啊，统帅也是很重要的，万一韩天铄掉链子怎么办？”

        “嗯，分析的差不多是对的。”郝长老把刚才的嫌弃收了收，“我和宗主也认为针对无霁山的那支最有可能，尤其是韩天钾最近似乎有意让胞弟立功。”

        既然都猜到了最有可能的情况，那为什么不去支援！？付春风更懵了。但也就是这时，一道灵光闪过他的脑海：

        如果他是宗主，在知道迎面而来的浩荡雄师有九分几率是假、一分几率是真的情况下，他会将山谷的门生调往别处吗？

        当然不会！

        程千阳所带的大军看上去几近一万，怀玉山谷所有门生加起来也到不了这个数，万一这次熙日宗的目的就是他们，怀玉山谷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自保。三大宗距离那么远，不是看到哪边缺人就能立刻补过去的，这种情况下，不光是卜青岳，无论哪一宗的宗主都不可能让自己的宗派冒着覆灭的风险去支援其他宗派。

        “那……那我们就真的什么都不能做吗？”明白过来后的付春风有些恍惚地问

        郝长老停他这么说，就知道他已经想通了了其中原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果像你说的，有的马匹后面拖着树枝扬尘，那么肯定会覆盖掉前马留下的蹄印。但先前派去侦查的门生说，从大军行过后地上的马蹄印来看是万马奔腾，所以冲咱们来的这支大军后部肯定有很长一段是货真价实的韩兵，这也够我们干上一仗了。好好去准备吧，其余的宗主自有安排！”

        付春风恹恹地道：“……好吧，但愿无霁山能够抵抗住。”

        “放心吧公子，宁乔庸那个老家伙肯定抵抗不住！”老是跟在韩天铄身边的那个士兵道。他现在经韩天铄提拔已经成了熙日宗的一名家臣，虽然实力确实不堪入目，但是人家胜在歪点子馊主意层出不穷、拍马屁与谄媚之道尤其精深，听说了韩家第一大家臣程千阳眉骨中间有一枚痣，这位仁兄竟然也在自己眉心用笔画了一颗，只不过大小没控制好，画得大了一些，黑团团的让整个人充斥着倒霉秧子的气息。

        骑在战马上的韩天铄被士兵和几位家臣牢牢地护卫在大军中部，肚腩一层一层叠在马背上，像是一堆套着铠甲的五花肉。家臣们的身体像栅栏一样将他围在中间，让韩天铄越等越觉得闷得慌。

        这里是雀头陂，是韩天钾选定的葬送无霁山的最佳地点。

        远处一个韩兵骑着战马奔回来，穿过一层一层的人来到韩天铄面前，喘息未定地禀报道：“报——报，无霁山的人已经快到雀头陂了，只是、只是，他们好像也分成了三路，分别从北、东、西三面包抄过来，有人在前面扬沙，根本看不清楚。”

        “呵，现学现卖啊！”韩天铄冷笑一声。

        他旁边的“痣兄”问道：“公子，您打算怎么办？”

        韩天铄：“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们只不过是生搬硬套大哥的‘树上开花’之计罢了。‘树上开花’有用的前提是对方各处人马的多少没法随意调配，可现下我们的一万大军都在雀头陂，哪边人不够了立刻就能匀过去。宁乔庸老儿不过是东施效颦而已。”

        挡在他前面的一位家臣转过身来提醒道：“虽然如此，但是如果他们集中一点向中部长驱直入的话，我们匀过来人马也需要时间，公子的安危在这段时间里也不是绝对无虞。”

        韩天铄转了转眼珠，思考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又问那回来报信的：“无霁山三路人马都是谁领的？”

        这个报信的应当是有些见识，见过无霁山一系门派的不少宗主，他回道：“北边来的那一路是宁乔庸亲率的，其中还有无霁山金钟掌、蛇尾鞭两派的宗主。东、西两路也各有几位宗主统领，都是当今名士，数量差不多。”

        无霁山上门派众多，每一派练的功法和使用的家伙什也不尽相同。出于共同的利益，这些门派的宗主决定，共同尊历代无霁剑阁的宗主为无霁山一系的领主，统一行动、祸福公担，以此凝聚起足够跻身五大宗的实力，争取到一块五宗令，提升整个无霁山在江湖中的地位。宁乔庸是现任无霁剑阁的宗主，自然也就是无霁山现在的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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