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遗忘

暴雨冲刷着整面落地窗，如瀑布湍急，叫人看不清外边的景色。
  乌云打败阳光，霸占天空，连绵的阴云沉沉的压在A城的上方。
  苏挽歆站在客厅的窗前，不禁蹙眉，眼底一暗，升起几分厌烦。
  她讨厌下雨天。
  在她人生中，失去总是发生在这样的天气，灰暗厚重的乌云，密集冽厉的雨珠，是贯穿她一生的潮湿。
  李叔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打破这死寂。
  “少夫人，需要先用早餐吗？”
  苏挽歆眼帘轻阖，再次睁开时，眸中再无半点波澜，深邃如渊。
  虽然她没什么胃口，但答应过唐樾琛要好好照顾自己，她不会食言。
  “走吧，李叔。”
  苏挽歆转身抬脚往餐厅走去，刚迈出几步又停下脚步，侧身回头对跟在身后的李叔开口道。
  “李叔，准备一壶热姜茶。”
  “好的，少夫人。”
  李叔心里虽有疑惑，但他相信苏挽歆这样的吩咐自是有她的道理。
  星月湾没有铺张浪费的陋习，所以准备的三餐分量均是按照人数来烹饪。
  今早只有苏挽歆一人，早餐小而精致，正好符合她以往的食量。
  苏挽歆落座后，开始慢条斯理地用餐，食之无味，但她还是将桌面上的食物照单全收。
  一旁候着的李叔接了通电话，上前两步开口询问。
  “少夫人，门外有一名叫于飞的男子来访。”
  “让他进来。”
  “好的，少夫人。”
  李叔退回去，对着电话的另一头传达着苏挽歆的意思。
  正好，她吃完了。
  苏挽歆不急不慢地拿起手边的纸巾，抬手擦拭嘴巴。
  门外传来汽车的急刹声，苏挽歆将擦嘴的纸巾随手投入垃圾桶，起身往大门走去。
  李叔抬眸瞧了眼餐桌，立刻收回余光跟上苏挽歆的脚步。
  早餐，只留下半杯豆浆。
  都说细节决定成败，可少夫人连细节也力求极致，和日常几乎无异的食欲，完全叫人看不出破绽。
  毕竟，除了心腹，大家都以为少爷只是去国外出差了。
  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少夫人真的有当主母的风范与魄力。
  于飞打着黑色的雨伞站在车子边，凝目一扫，发现敞开的大门，仿佛是在等候他的到来。
  他浓眉微锁，但没有半点犹豫地抬脚往大门快步走去。
  来势汹汹的雨珠砸向雨伞，再顺着雨伞的弧度滑落，密集的围绕在他周围形成水帘，在与大地的对抗，溅出大大小小的水花，打湿他的皮鞋与西裤。
  一阵猛烈的寒风吹袭而来，改变雨珠的方向，打到于飞的后背，在黑色的西装上洇出星星点点的水痕。
  苏挽歆闲庭信步地走到大门，看到于飞已经踏进屋檐，正收起湿哒哒的雨伞给递给一侧的佣人。
  等于飞转头看向门口时，恰好与苏挽歆四目相对，他一瞬愣住。
  这是苏挽歆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打量于飞，冒着狂风骤雨也要前来，完全不在意湿透的衣物，沈砚川的这位助理看起来还挺忠心。
  滂沱的雨随风飘洒，飞溅到屋檐下，也砸向于飞的后颈，升起阵阵寒意，拉回他的理智，赶紧表明开口自己的来意。
  “苏小姐，贸然来访，打扰了。”
  “实在是事出紧急，不知鄙人能否见一面谢小姐？”
  苏挽歆收回目光，扔下一句话后，转身往客厅走去。
  “先进来。”
  于飞摸不清她的态度，只好照做跟着进门，而李叔也在这时递上干净的毛巾。
  等他落座客厅沙发时，茶几上已经摆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水。
  李叔笑眯眯地在一旁开口向他解释。
  “于先生，请先喝两口热姜茶，驱驱寒。”
  于飞完全没想过星月湾会如此周到，身躯一震，刺骨的寒气使他本能地拿起那杯热姜茶。
  苏挽歆坐在他对面，百无聊赖地低头转着手中无名指的戒指，眉眼间平静如水，无人看到的垂眸里盛着柔情。
  想他了。
  等于飞那杯热姜茶喝了大半，缓过劲后，苏挽歆才慢悠悠地开口。
  “你家少爷怎么了？”
  于飞捧着杯子汲取它的热量来暖手，面色踌躇，但最终还是将一切娓娓道来。
  和苏挽歆预想的差不多，心中对沈砚川的不满倒是减轻不少。
  “苏小姐，我曾问过我家少爷为何要如此拼命工作，我至今无法忘记他当时的回答。”
  “他说，因为不想被遗忘。”
  “我并不知道少爷与谢小姐的事情，所以这句话，当初我没有听懂。”
  “可从谢小姐再次出现后，我才读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苏挽歆转动戒指的动作一顿，长睫轻扇好几下。
  这些年有GK打掩护，沈砚川不可能查到谢允舒的消息，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站得越高，名气越大，自然是无孔不入，无论谢允舒在哪，都能从各个渠道看到有关于他的消息。
  不管有没有用，他都孤掷一注地希望，谢允舒不要忘记他。

  爱到最后，恨到最后，只剩一点渴求，是不想被她遗忘。
  “舒姐，还没醒，一会你自己跟她说。”
  “我不会插手她和你们家少爷的事情。”
  听到苏挽歆的表态，于飞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他可是知道少爷脸上的红肿淤青，是眼前这位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花季少女打得，而他家少爷竟然也没有任何怨言。
  这时，楼上传来声响。
  宿醉的谢允舒也没睡好，但昨晚睡前苏挽歆给她喝了点醒酒汤，所以她倒是没头痛，只是神色蔫蔫地往楼下而来。
  苏挽歆突然开口吩咐李叔。
  “李叔，去打包份早餐，清淡点的。”
  “好的，少夫人。”
  谢允舒由佣人引导走到客厅，本来是想寻苏挽歆，没想到在竟然看到于飞的身影。
  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下意识地眨眼，发现真的是活生生的人坐在沙发上，只是他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看着有些狼狈。
  谢允舒忽然觉得寒意爬上心头，冲到沙发边上，对着于飞着急地开口，身侧紧握的拳头在发抖。
  “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于飞看到谢允舒的出现，也赶忙站起身打招呼。
  “谢小姐。”
  苏挽歆起身来到谢允舒身旁，手臂一伸搭上她的肩膀，轻拍几下。
  于飞对上苏挽歆的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少爷，现在在医院，还处于昏迷的状态，谢小姐能跟我走一趟吗？”
  谢允舒瞳孔震颤，身形一抖，苏挽歆的手及时扶住她的肩头，她嘴巴微张嗫嚅着。
  “怎么会...怎么会...？”
  “舒姐，去看看吧。”
  苏挽歆此话一出，谢允舒猛地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这是第一次，苏挽歆为沈砚川说话。
  谢允舒以为昨晚她对沈砚川大打出手，是不打算接受他，没想到，今日态度却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允舒害怕心中最坏的猜测成真，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手指紧抓着苏挽歆的双臂，慌乱地向她寻求答案。
  “他没事，对不对？”
  苏挽歆抬手抹去她眼角即将溢出的泪水，轻叹一声，向她解释道。
  “他没事，你放心。”
  于飞也看出情况不对，连忙附和着苏挽歆的话。
  “谢小姐，少爷没有性命之忧，你放心。”
  得到两人的答案，谢允舒紧绷的身躯才渐渐放松下来。
  “我...我去看看他。”
  既然于飞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也代表着，他其实也想见到她...？
  担心又忐忑，期望得到他的原谅，脑海中骤然闪过他要联姻的消息，眸光顷刻黯淡。
  谢允舒突然觉得，他恨自己也挺好的，恨一辈子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忘记她？
  苏挽歆对着一旁等候的李叔伸出手，他将手中的袋子递上，里面装着早餐。
  她接过袋子后，放到谢允舒手中。
  “去吧，记得吃早餐。”
  既然沈砚川没什么大碍，她也不需要跟过去，留独处的空间给他们两人，或许坐下来敞开心扉的聊聊，就能读懂对方这些年隐晦的爱。
  人没有上帝视角，如果不说出口，谁也不知道背地里到底为对方做了多少，又爱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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