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挣扎求生
大屿山岛,东南海域。
陈六子还记的这片水域的环境,当初正是在这里,东方商社突入了海盗们的水牢,把诸多百姓解救出来,而因为撤退急促,只能把百姓安顿在大屿山岛上,因此这里暗礁丛生,海盗的船只很少进来,所以大部分百姓都在这里脱逃。
“六爷,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整天,咱们不如上岸歇息一下。”东方号的船长在一旁小心说道。
陈六子摇摇头:“不可,这里礁石密布,水文复杂,不可靠岸。”
现在陈六子手下有两艘船,分别是东方号和伶仃岛号,两艘船同为改造过的亚哈特船,吨位大体上差不多,配合作战最是熟练,而陈六子要做的,便是伏击郑廷球的船队,按照唐沐送来的消息,昨天的这个时候,郑廷球的三艘船就该出现在这片水域了。
此时两艘船的大部分船帆都降了下来,而且悬挂的也不是商社的青龙旗,而是荷兰人的旗帜,每艘船上都配属了至少十个英吉利水手,只要附近出现小船,不论是走私的海商还是疍民,都是让英吉利人出面,伪装成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只出现。
抵达这个位置后,船队遭遇了几波人呢,都是疍民,被陈六子安排人打发了。
但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陈六子担心事情已经败露了。
幸运的是,老天爷没有人让陈六子等候太多的时间,当中午到来的时候,桅盘上的瞭望手发现了一支船队。
一共三艘船,一艘是花屁股商船,两艘快蟹船,与情报中所说的‘大船一艘,桨帆船两艘作为护卫’完全对照的上。
“传令伶仃岛号,舰队直扑花屁股船,且缓登船,破敌快蟹之后,再行夺占。”陈六子的手狠狠的捏住船舷,嘴里却发出了平淡的命令。
两艘船上立刻忙碌起来。
“火炮准备,装填霰弹,火绳枪手甲板集合,听令行事,卫队下层甲板集中,披甲,准备接舷!”两艘船的船长下达了几乎相同的命令。
这粗豪的声音的在甲板上回荡着,手持火绳枪的士兵在甲板上列成两列,而英吉利炮手们则操作火炮,六门火炮在第一时间完全发射准备,水手们升好了战斗帆,然后把湿润的沙子倒在了甲板上,把短矛和水手斧分发下去。
陈六子观察着敌船,两艘快蟹把花屁股护在了中间,在发现己方舰队的那一刻,立刻转向离去,但意义并不大,因为是提前埋伏,所以舰队已经占据了上风位。
或许敌人也知道不是对手,以最快的速度驶向了礁石区,但花屁股的速度完全比不上舰队的速度。
东方号和伶仃岛号从左右两侧包抄了过去,各自纠缠到了一艘快蟹船,那狭长的快蟹在水面上疾驰着,上面的桨手喊着齐整的号子,而前后两个平台上的海盗则以火枪、弓箭和小型火炮攻击着扑过来的巨兽。
这似乎是孱弱猎物最后的反抗。
当东方号与快蟹船几乎持平的时候,陈六子吹响了哨子,尖锐的哨音是开火的命令。
随即,炮声撕裂了空气,成为了这片水域唯一的声音。
在东方号开火之后,伶仃岛号也随即开火,东方号的右舷和伶仃岛的左舷全都喷薄出三团火光,紧接着是两艘船上各二十名火枪手的齐射之声,距离只有区区百米,泼洒的弹雨瞬间给海盗造成了致命的杀伤。
炽热的铅弹横扫了遇到了一切,木板、船桨及那些桨手脆弱的肉身。
几乎在同一时刻,两艘快蟹船的桨手被一扫而空,靠近射击点一侧的桨手损失最大,因此两艘船都像是被踹了一脚,不由自主的向着袭击者转向而去,但在舵手的操作下,东方号与伶仃岛号分别转向避让开。
失去了动力的快蟹在海面上挣扎,血染红了这片水域。
而两艘巨兽毫发无损,炮手们重新装填了炮弹,把巨兽的牙齿擦拭的雪亮,在海面上划出一条优美的曲线,然后扑向了仓皇奔逃的花屁股商船。
这艘船有着椭圆状的船尾,上面布满了漂亮的彩绘,这种船的船身比较大,行驶稳定,载运量大,因此被很多商人喜欢,而这艘尤其花哨的紫荆花号,则是郑廷球的坐船,是他倾力打造的一艘船。
与其说是战船,不如说是游舫,船上没有火炮,有的只有美酒和佳人。
轰,轰!
远处的东方号发射出了两枚实心炮弹,一枚擦着紫荆花号的船头飞过去,一枚则落在船尾附近,都是溅起了比船还要高的水柱。
而伶仃岛号则是贴近了,用嗓门大的水手负责喊话:“降帆,落锚,所有人的双手举过头顶,不然立刻击沉你们的船。”
“你们是荷兰人吗,为什么打劫我们郑掌柜的船,咱们没有冤仇......。”船上一个男人喊道,但在他的面前,荷兰的旗落下,东方商社的青龙旗升起来了。
面对老对头,又看到了黑洞洞的炮口和一排排的火绳枪,紫荆花号选择了投降,船锚很快落下,这艘船停稳当了。
跳板放下,先让船上的男人一个个走过来,陈六子问刚才答话的男人:“郑廷球呢,怎么不见?”
“掌柜的不在船上,在香港那边。”男人躲避着陈六子的眼睛,说道。
陈六子冷哼一声:“是吗?”
他一招手,带上二十多个披甲的士兵跳了过去,踹开舱室的门,看到的聚拢成堆的几十个人,都是打扮艳丽的女人,不少手里还抱着孩子,她们吃力的把一个个箱子摆在了门口,里面是银锭、金银钗、贵重的衣服和绫罗绸缎。
“大爷,莫要伤我们,所有财宝都在这里,求大爷饶命。”为首的女人正是妙娘,她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捂着小腹,跪地告饶。
陈六子冷冷说:“把郑廷球交出来。”
妙娘擦了擦眼泪,说:“掌柜的不在这里。”
陈六子眼见她说话并无底气,与刚才那答话的男人一般无二,便是决定诈她们一诈。
陈六子说:“看起来,外面那个被铅弹打碎脑袋的,便是郑廷球了。”
“掌柜的......!”一个年级稍长的妇人一声凄厉的惨叫,丢下孩子,跑出船舱,看着远处在水面上飘荡的快蟹船,不断的呼喊。
陈六子眼见如此,骂道:“郑廷球那厮竟然不住商船住快蟹,速度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刻钟前。
“不要慌,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艄工听我的,转向靠过去,杀上敌船,和他们拼.......。”当东方号靠过来的时候,郑廷球挥舞着刀,在绝望之中动员手下发起反击。
但一声尖锐和急促的啸音从他耳边炸响,继而脚下的甲板碎裂扭曲,他被锐利的啸音震的头脑发沉,当他略微清醒过来的时,才发现是苦涩的海水钻进了他的鼻孔。
呛水,下沉,全身僵直。
在无边的惊恐之中,郑廷球盲目挣扎着,却看着海面距离自己越来越远,海面的光越来越暗淡。
当死亡的阴影笼罩全身时候,他的身体一颤,腰部一紧,发现恰好有一条绳索挂住了腰身,这一瞬间,郑廷球清醒过来,他先是扔掉了那把镶嵌了宝石的佩刀,继而拽着绳索往上。
在胸腔内的空气消耗光的前一刻,他冲出了水面,吐出了水,抓住身边的东西,死死不放。
干呕咳嗽了好一会,郑廷球才看清了眼前的情形。
他俯身在半截船体上,这是快些船尾的一部分,被爆射的铅弹整个横切下来,而刚才乘坐的快蟹船正在燃烧,桅杆没入水中,帆布火焰升腾,一片燃烧的碎片经过郑廷球的身体,差点灼烧到他。
郑廷球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失败了,他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他单手脱掉了身上厚重的衣服,拼尽全力的向着岛屿的方向游去,腋下夹着一块木板,他亲眼看到自己的手下挣扎着坠入深渊,看到熟悉的人只有半截身体在水上漂浮,有人受伤了,无法保持漂浮,乱抓任何可以抓到的东西,有一只手抓住了郑廷球,要把他一起拉入海底,被他用力甩开。
当郑廷球好不容易甩开手下的时候,那艘袭击自己的船转了回来,小船放下,驶入战场,郑廷球吓的潜入了水底,他不想被敌人捉到,不管袭击的船队是东方商社还是荷兰人,不管是石壁指使还是马玄生买凶,落入敌人手中他都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郑廷球在水底躲避着,眼睛盯着上面,只看到一艘艘小船来回梭巡,却总是不离开,郑廷球只能上浮,他想着借助残骸换口气,刚偷偷吸了一口气,就听到脑后传来嘎嘣嘎嘣的碾碎声,回头一看,东方号硕大的船艏出现在了自己的脑后,以泰山压顶之势,把自己盖在了水下。
“不!”
被压入水中的郑廷球大喊一声,却是只有苦涩的海水进入了他的肺部,他四处乱抓,踢打,挣扎,想要回到水面,却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上划过,那粗糙不平的东西碾着自己的身体,让身体不停的翻滚,好似被人按在搓衣板上揉搓......。
一瞬间,郑廷球想起了洋人的一种刑罚——拖龙骨。
把犯错的士兵拴在船艏扔下去,长满藤壶和其他水生生物的船体会在士兵的身上碾过,长着硬壳的附着生物会像一把把的小刀划拉士兵的身体,与传说的中的凌迟颇为相似。
没有人可以在这种刑罚下活下来,尸体也会变成一个血葫芦。
郑廷球没有挣扎的余地,感受着身体被划破的剧烈疼痛,很快这种疼痛被撞晕了,他迷迷瞪瞪的落入水中,越沉越深,光在远去,生命也在远去。
他伸手,想要抓住稍纵即逝的光,但却什么也没抓到........。
“这里是地狱,你是阎王?”等郑廷球醒来,看到一个用白纱巾蒙住脸的男人,他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手里还拿着什么一件武器,每当那武器接触自己的身体,都有钻心的疼痛。
即便武器离开,他疼痛也不会离开,反而越疼越深,似乎有虫子从伤口钻进了身体。
“他在给你消毒,你最好闭嘴。”一个正在忙碌的男人看了一眼的郑廷球,对他解释道,以免这个家伙对自己的英吉利助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男人查验了一下郑廷球的眼睛,对身边一个小子说道:“去跟六爷说一声,郑廷球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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