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和谈（下）
由于是免提，郑皓的声音我也听得一清二楚：“霍总，戴氏出事了，您快看我发过去的链接。”
霍醒言一头雾水，就近找了个地方靠边停车，我看着他在手机上点了点，接着就弹出了一个视频。尽管他的屏幕不是正对我，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视频里熟悉的画面。
视频不长，因为考虑到传播效果，我让小周把剪辑时长控制在一分钟以内，霍醒言很快就看完了，却一直盯着屏幕兀自沉思，迟迟没发表观后感。
车内的气氛有点难捱。
我刚想装傻问他在看什么，只听他笃定说道：“这是你让人发的吧？”
他一针见血地直击重点。
“小周拍的。”他又补充道。
“这你都知道？？”我诧异地瞪大眼睛。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我，画面定格在视频播放的最后一帧，上面是姓戴的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这个角度，除了他还能是谁？”
的确，顺着镜头拍摄的角度，很轻易就能推测出拍摄者的大致位置，昨晚那个方位坐的是小周和猛男团，我断不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完全不认识的人，那只能是小周了。
我轻咳一声，讪讪笑道：“所以我就说我是有准备的嘛！”
“你把这个发出来，梁氏和戴氏的合作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放下手机，表情凝重，仿佛我拔掉了某位正在重症监护室里抢救的病人的呼吸机。
冬天天黑得早，这会儿外面已经暗了，我亲眼看着路灯一点点亮起，这是我最想家的时候。
一年四季，哪怕每一天都漂泊在外，总是冬天会更想家。想念从室外回到家后拍去一身寒气的轻松，想念回到家中就有一桌热腾腾饭菜的满足，想念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必考虑明天的安心；想念球球毛茸茸的手感，想念爸妈时刻不停的唠叨，想念过去我不曾珍惜的一点一滴。
“家”这个字离我好像已经很远很远了，我现在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住处，甚至连住处也并不真正属于我，无论是霍醒言的家还是梁梦儿的家，归根到底都是别人的东西。
我回过神，从消极的情绪中脱身，转而望向街边的行道树，不屑地说道：“梁氏离了戴氏又不是会破产。戴氏只是个可有可无、随时都能被取代的合作对象而已，说白了这么多年其实都是他们仰仗梁氏。”说着我就来了气，“结果我们董事会那帮人倒好，把他们戴氏当成大爷一样地供着，还妄想我跟着一起供，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那你大可以拿这个视频去找戴总谈判，我相信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的，这样对你、对梁氏不是都更有利吗？”霍醒言今天的好奇心格外重。
他说的是事实，只要我手里捏着这段视频，姓戴的就算再胆大包天也要对我忌惮三分，毕竟也是经营着大集团的商人，还不至于是个不知利害的傻子。但我选择直接曝光视频其实是为了他。
昨晚在车上他和郑皓说的话我大概听明白了七七八八，戴氏是霍氏所有计划收购的公司中最难搞的一家，耗费了很长时间，即便戴氏现阶段资金缺口严重，股价依然迟迟降不下去，导致收购始终难以以最低成本推进。所以我才想到了这个办法，在这个当口如果出现危及企业形象的负面事件，戴氏必然会遭到重创，股价自然也就会下跌，霍氏的收购计划就可以顺利完成了。
不过这些都不能告诉他，因为理论上我不可能知道收购细节，我当时应该醉得不省人事，而不是在偷听别人打电话。
“跟他有什么好谈的……”我一本正经地狡辩，“我是发给董事会看的，你也知道的，那些人成天就想抓我把柄，这次肯定又想着升堂审我。现在好了，有舆论介入，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戴总先不老实，怪不到我。而且他们戴氏的负责人有损企业形象，非要追究起来也是他们违约在先，与梁氏无关，我们不会有什么损失，说不定还能赚点违约金。”
我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想不到这招还能一石四鸟：既给我自己报了仇，又帮到了霍醒言，还能堵上董事会的嘴，顺便解决了梁氏的后顾之忧。我可真是个天才。
霍醒言将信将疑，探究的眼神快把我脸上盯出个洞来了。
“只是这样？没有别的原因？”
“……对啊！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我面带僵硬的微笑，不由自主地往车门靠了靠。
被他发现我昨天是装醉的话我就不用做人了。
他又盯着我看了几秒，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重新发动车子驶回主干道。我松了口气，暂且躲过一劫。
不说话显得太冷清，刚刚的话题又不太安全，想到他生日将近，我决定先做点准备。
“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他斜了我一眼，似乎听到了一个很诡异的词。
“就是……”我努力思考着如何不那么明显地暴露自己的目的，“每个人都会有愿望嘛，有人想发财，有人想成功，有人想恋爱，有人想团聚。我就是好奇，你这种什么都不缺的人会有什么愿望。”
“‘什么都不缺的人’，那问你自己不是一样吗？”
他一句话把我噎得上不来气儿。
“我缺啊！我……”
我缺啥啊？？我本人啥都缺好吗，尤其缺钱，问题是人家梁大小姐最不缺的就是钱啊！
我看我是缺心眼才对，非给自己使绊子。
“我缺亲情！”我灵光一现，找到了救命稻草，“我还那么小的时候我妈就去世了，我爸又忙于工作，一年到头我们连话都说不上几句，更别提见面了。我在国外上学的那几年，和在国内没什么区别，一样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习惯这样的生活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常常会羡慕那些普通家庭，可能在其他人眼里这很矫情吧，但人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满足。”
我原本只是想胡诌几句蒙混过关，不料在全然没有意识到的状况下我居然莫名其妙说出了一些奇怪的话，等我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这些话明明不是我心里所想，一字一句却都像烙在心里，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个人在借我之口吐露心声……
又到了一处红灯，车缓缓停在路口，霍醒言转过头凝视我，我的目光无处安放，直直地和他对视。我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紧张得勾紧脚趾，生怕他看出什么来。
“我没有愿望。”他把脸转了回去，平静地说道。
“怎么可能！是人都会有愿望吧！”
“有可能实现的才叫愿望，实现不了的，是奢望。”
“你的意思是，你有实现不了的愿望？”
他不答话，应该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是什么啊？”我小心翼翼地追问。
他还是不说话，看样子并不打算告诉我。
实现不了的愿望……他这么一个务实的人，总不会幻想什么长生不老、统治地球之类的吧，那能是什么难以实现的愿望？
……
不是……等一下……他该不会是……还在盼着能跟阮湘湘情投意合共结连理吧？？？所以他说的实现不了是因为顾宇承这个绊脚石还是我这个拖油瓶？
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还惦记着一眼万年的小白花，还真是不忘初心哈。
被泼了盆凉水，我怏怏撇了撇嘴，闷声坐着。再多问一句恐怕就要遭嫌了。
霍醒言见我没了声音，几次偏头望了望我，忍不住解释起来：“是我自己的一点私事，你不要多想。”
私事？暗恋也是私事吧？果然是我想的那样……
“算是老家那边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猜疑过于直白地展现在脸上，他犹豫了一下，又具体补充了一句。
“啊……”
他这么一说，我刚才的揣测显得很不礼貌，还好没说出来，不然本就不算深厚的夫妻关系又要雪上加霜了。
“你以为是什么？”他问到了点子上。
我深吸一口气，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以为你得了绝症。”
“……”
他虽然无语，倒也笑了，车里的气氛总算有所缓和。
把我送到公司楼下他就匆忙走了，说是要先去霍氏那边一趟，等我下班再来接我。我料想收购的事又够他忙一阵子了，却没想到我会比他更忙——夜店的事出现了一点点我意料之外的发展。
我们发出去的视频是打了马赛克的节选版本，我却忘了当时店里还有其他客人在，这件事刚登上热搜，各种角度、各种时长、各种画质的现场视频陆续流出，全部都是周围看热闹的人随手拍的。当事人，也就是我和那俩丫头的身份也随着这些视频的出现而暴露，整件事逐渐从社会事件发酵成了娱乐新闻。
起初矛头集体从戴总转向我，大家纷纷指责我作为老板带艺人去这种局本来就是没安好心，阮湘湘和冯安娜的粉丝更是联合起来把我的微博骂了个底朝天，直到我站在桌上抓住戴总的头发大发酒疯的视频面世，舆论风向又有了惊人转折。
-“梁姐牛啊！”
-“卧槽泼酒那下也太爽了吧！”
-“梁姐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笑死，戴总居然不是假发”
-“姐真是正道的光”
-“救命！我居然觉得她发酒疯有点可爱……”
-“旁边那人是她老公吗？”
-“那个好像真是她老公……妈呀kswl”
-“我好像一条走在路上被人踹了一脚的狗（流泪）”
前后不到两个小时，我的形象在互联网上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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