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 约战
第三百七十章 约战
见到无名之友不虚大师现身,剑圣立即将王宗超抛到一边,一意向不虚追问起无名的下落。
单纯以武学而论,王宗超固然是一位名对手,但王宗超毕竟不是剑客,之前两人稍为较量,剑圣已能觉察王宗超身上剑意极弱,所以吸引力自然远远不如他几十年来一心一意想要战而胜之的天剑无名。而且剑圣如今几乎已是弥留状态,死亡随时有可能降临,已顾不得消耗无谓的时间,这才表现得有些迫不及待了。
不过剑圣似乎没有觉察到自己的举动已称得上是对王宗超的侮辱。这位老人虽然如今已七老八老,但由于一生沉迷剑道,在人情世故上称得上一塌糊涂。
不过王宗超既然能理解,也就不去计较,举步退到一旁,等剑圣料理完私事再说。不虚也对他颔首微笑,似对他的做法很是欣赏。
随后不虚又对剑圣劝道:“人生苦短,故有人早悉世情,置身道外:亦有人穷尽心力追名逐利,最终白骨埋荒冢。剑圣如今又何苦痴候一个已亡人来与你决斗?”
修为到了剑圣境界,冥冥中已有感应,剑圣自知无名未死,闻言脸色一沉:“老夫时日无多,无意再听佛门败学!”说话同时他身上萧杀剑气直逼不虚,决意以剑来问了。
没有举手作势,只是一眼,一瞬间,不虚四周的气流已变,就像是无由生出无数风刃,割裂着空气,发出嗤嗤地声响,由四面八方而来,沿遁着奇妙地,肉眼无法看见的轨迹,斩向了中心地带。
漫天剑气的侵袭下,不虚的衣袂顿时被切割刺穿出无数道小口子,但却没有一处渗血。剑圣只是意在威吓,但这股犹如万刃加身的杀意剑威,却足以让普通高手心神崩溃。
但不虚也非普通人,眼神依然一片平静宁和,继续温言道:“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规则不可行尽,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心知不虚对剑圣的规劝只会是对牛弹琴,但王宗超仍然细听不虚所言,没有一字疏漏。不虚所说的“不可尽”显然是他遵循的人生哲学,也是其武学奥秘的核心理念所在,与《不死印法》似有能相互印证之处。武学到了一定境界后,招式技巧、运气法门只是末节,但哲学理念却反而是最重要的。
“呸!想我剑圣引退半生,谁人献上半点关怀?我此生既已一无所有,余辉必定绽放至最尽光芒!”怒叱声中,剑圣终于招出“剑三”,一时草木成剑,三股灭绝剑势直杀向不虚。
不虚身形急舞,僧袍飞扬间,四周杂草绕身非扬,将他团团笼罩在核心,但他本身却是寸草不沾,剑圣的剑势遇到这股绕身旋劲,顿时纷纷绕道,化解无形。不过不虚的身形也随剑势飘然退出数丈之外。
心知不虚在施展与《乾坤大挪移》及《不死印法》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因果转业诀》,王宗超全神贯注,仔细察看,没有放过一丝细节。
他能觉察到不虚已是先天高手,内力虽然不及全盛时的剑圣,但也有冰火五重天初阶程度,配合《因果转业诀》的玄妙,剑圣要取下他只怕也不是易事。
不虚应对巧妙,但剑圣却更是不悦,冷笑道:“‘小转业’只是粗浅皮毛,不用杀伤力更大的‘大转业’还攻我,分明瞧不起老夫!”
言罢,剑气更胜十倍,一时数十丈之外的树枝也被激荡得迎风摇摆,发出钉钉当当的脆响,仿佛无数把利剑在铿锵碰撞。一时万物皆剑,无数野草、树叶更是被剑意催动,化为澎湃碧浪,俨如万剑穿心一般直朝不虚刺去。
这种剑势,不虚或许仍然能应付下来,但剑圣如今的剑势威力波及之广,已经豁然将无名爱妻之墓也笼罩在内,而不虚又被之前一剑逼退丈外,如今已来不及返身护墓,眼看着就要尽毁坟墓,让墓中亡人尸骨无存。
看来剑圣已决心毁去无名爱妻之墓,逼无名现身与他决一死战。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如同天外流星,倏乎之间破空而至,直竖在坟墓之前。剑圣发出的剑浪被一下从中截断,无名爱妻之墓分毫无损。
定神看时,只见那白线却是一把竖插在地的古剑,看上去既不亮如秋水,连剑刃也没什么逼人锐气,外表再寻常古朴不过。但仔细看时,却只见这把剑通体笔直,没有一丝半点的弧曲,竖在地上,不抖不颤,宁折不弯,就如一把衡量天道人心,浩然不屈的直尺。望之寻常、即之炙热。
“英雄剑!无名,你终于来了?”剑圣方自喜出望外。就听一年轻人清朗的声音传来:“我师母清灵之地,请勿骚扰。”
一白衣长衫青年随身飘然而至,只见此人年约二十六,眉目清朗,一副温文尔雅之貌,眉宇间透发出一股不拔浩气。
“晚辈剑晨,拜见两位前辈,还有那位兄台。”青年对场中三人一一行礼,礼数周到,没有一丝怠慢。不过王宗超却依然能够感觉到青年身上一股隐隐的傲气。
“你是无名传人?”剑圣见了青年剑晨稍显失望,不过仍然问道:“英雄剑只配当世英雄,无名传剑于你,你的剑术修为必已达到炉火纯青之境吧?”
“不敢当……”剑晨持剑为礼。
“好,就让老夫试试你的莫名剑法!”剑圣也不多说,立即发剑,他已不能再忍内心的旺盛战意!
“晚辈得罪。”剑晨也不推脱,手持英雄剑迎上。一时一老一少两名剑客,一个草木为剑,一个手持神兵,人影交错,剑气纵横。
“原来剑晨也已达先天初阶……”王宗超在旁观看,心知评价,剑晨果然不愧师出名门,在青年一辈中,单论内力已比只堪堪达到后天顶峰的步惊云、独孤鸣等人强出许多,而运剑之精,剑术之妙更是无可指摘,一招一式,称得上完美无瑕。相比剑圣剑法的凌厉直截,剑晨的剑法虽然杀伤力不强,但却往往在平淡中化腐朽为神奇,轻易瓦解剑圣的进招。
但王宗超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剑术之中模仿的痕迹太重了。正如一个人一辈子临摹王羲之的书法,即使模仿到了让人难分真伪的地步也不能说他的书法达到了书圣的境界,因为模仿终究只是模仿。
剑晨的剑意淡泊超然,出招间往往不在争胜,只在求和。但是这种剑意很明显并非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所能拥有,而是属于看破世情的中老年人。事实上他的师父无名当年也有少年意气,快意恩仇之时,曾经剑挑天下,剑出无情,霸道夺命,结下无数江湖仇怨,甚至将当时武林十大门派掌门杀得非死即伤。最终却因积怨过重,爱妻才遭人毒杀。无名这才悔悟当初锋芒太露,从此归隐,淡泊世情。
没有这番刻骨铭心的亲身经历与磨难却偏要学人淡泊无争,剑晨的剑法也就显出斧凿痕迹太过,本应不是剑圣对手。但剑圣却显然不想以内力或者剑意压倒对手,他要胜的可不是剑晨这个人,而是要胜无名的莫名剑法。所以他在刻意遏制自己的内力剑意,将一切降到与对手均等的地步,纯以剑招斗剑招。正因为这样,剑晨才得以与剑圣打个难分高下,而且短时间看还分不出胜负,因为那已不是一招不慎生死立判的对决,而更像是一场棋弈。
“施主看来也是爱武之人……”就在王宗超凝神观战之时,不虚也走上前和他攀谈起来。之前王宗超与剑圣的短暂交锋,不虚已能看出他的实力深不可测,而且武道拳意也似是偏于绝杀无情,不由也动了规劝引导之念。
王宗超心知肚明,眼光依旧不离场中斗剑,只是一笑道:“在下乃名不见经传的山野村人,苦练武功有成,自然要行走江湖,挑战各门各派高手,闯下一方天地。”
“施主也是年少气盛,倒让贫僧想起一位好友当年。他当年也是惊才绝艳,年方十九就击败无数高手,声明大噪……”不虚乃是能言善辩的高僧,自然知道空洞说理难以说服人,适时举出无名当年例子以作劝诫。
王宗超听过后点头道:“凡事过犹不及,在我看来,大师的这位友人行事始终太过!先前过于意气行事,不留余地,而后又过于心灰意冷,消极自闭。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有所不为,有所必为!哪有一为则全为,一弃则全弃之理?如此行为处事,可谈不上英雄!”
不虚听得一怔,他可是第一次听闻英雄剑之主被人称“谈不上英雄”,纵然修养甚好,语气也不由带上一丝不悦道:“施主此言差矣,却不知当年东瀛人欲吞并中原,有霸主率领五千精英渡海来犯。我这好友虽然遁世多年,但仍毅然出手,一人镇守山海关,足足守了一日一夜,五千东瀛人无一人能入城半步,却又无一人被杀,最终知难而退,免去了一场祸及神州东瀛两地的刀兵浩劫,功德无量。这等行事,又如何算不上英雄?”
王宗超闻言仰天而笑:“大师这位友人若非先前力挫十大门派,无数掌门长老非死即伤,致使中原武林一度萧条,又何须一人一剑镇守山海关?可笑他又偏偏对东瀛人手下留情,东瀛人实力无损,野心自然也是丝毫无损,有朝一日,必会卷土重来,后患无穷!大师友人这等行事,已是颠倒本末!
若是我,对同宗同种之人,手下自可留一线生机,至少,也不会教中原武道传承因我而凋零。但若是狼子野心的外人,来一个,我会杀一人,来一对,杀一双,绝无放虎归山之理!宁教虎狼之辈血尽,也勿累吾族同胞流泪!”
言语间王宗超杀气微微外溢,虽然稍纵即逝,几于不可觉察。但以不虚的禅定灵觉,却能感受到一瞬间那犹如万军巍然,十面埋伏的峥嵘险恶,不由心头暗惊,只得叹息一声:“以血还血,以杀制杀,冤冤相报何时休?施主见识独到,心存正念,可惜杀意却过盛了些……”
正谈论间,剑圣与剑晨两人已是分出胜负。只见剑晨白衣长衫上下伤痕累累,但基本都不在要害。剑圣全身无伤,但右肩却被英雄剑刺中,右臂暂时无力下垂,若是持剑,则长剑早已脱手,显然是技逊一筹。
剑圣平生第二次落败,神情更显颓然,他心知自己仅仅是剑招被破,若是当真以命相搏,剑术修为远比剑晨高的他必然会是最终活下来的人。但剑晨既然能够破他剑招,也就证明无名依然能够胜过他。
而得胜的剑晨却是诚恳安慰道:“能破前辈剑招,并非晚辈所能,而是家师的一式‘名不经传’妙绝巅峰而已。”
剑圣嗓音略显沙哑,更见苍老:“不可能,我自悟出剑二十二后,除了刚才一战,从未使出,无名又怎可能预知?”
剑晨温言解释:“家师当年与前辈较技,已知剑二十一变化未尽,必有剑二十二之创意!”
自己几十年来的进境,竟然全在老对手的掌握之中。剑圣闻言心知一冷,心知自己是彻底输了。
剑晨又继续安慰道:“为破前辈的剑二十二,家师穷思多年,这才想出破解之道,这招‘名不经传’乃是其必生修为之大成。”
剑圣闻言脸色稍见舒缓,又听剑晨说了一句:“不过刚才前辈若能使出剑二十三,晚辈必定败亡!家师曾道剑二十三乃是天地间最可怕的剑法,它能令一切生灵涂炭,但这剑招的变化窍门,连家师也无法想象。”
“剑二十三?”剑圣闻言面色再变,抬头望天。他毕生献于剑道,素以为剑二十二已是巅峰,再难寸进。如今被剑晨一语道破,不期然感到已如残辉般的剑术生命再绽曙光。
不虚却是听得一皱,他原本见剑圣一败后锐气尽挫,正要继续劝他归隐,安度余生,没想到剑晨一句话又让他雄心复炽。
果然剑圣两眸剑意再生,直逼王宗超:“你这小辈敢做敢言,倒是甚合老夫胃口。适才一战未了,便继续吧!”
原来之前斗剑时,剑圣依然将王宗超与不虚的对答听得一清二楚,但剑晨却没有这个本事,否则听到王宗超非议无名,说不得还要与王宗超计较一番。
但王宗超却是摇头:“适才前辈已虚耗不少,身上又有剑伤,再斗已是不公。我听闻前辈曾与天下会雄霸约定四天后决战,为了不使前辈失约,不如就由我先去将雄霸击败。四日后前辈到天下会,就改战我好了。”
雄霸是当今武林霸主,王宗超语气中却似乎并不将他放在眼里,说败就败。剑晨师出名门,又刚刚凭无名遗招剑败剑圣,却也不敢轻言必胜,闻言顿时稍显异色。
不虚低头念佛。剑圣却不以为异地点头道:“好,四日之后,不战不休!”说罢,举步就要离去。
“三日之后,还望能一会剑二十三!”王宗超平淡的语气,却难掩熔岩般炽热的战意。
剑晨则叹了口气道:“在此之前,前辈还有一人非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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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圣随剑晨走后,王宗超又与不虚谈论片刻,不虚依然意在劝导,王宗超却借机请教了《涅槃枯禅》与《不死印法》的一些佛学与武学理论,反让不虚在不知觉中叶获益不少,直到月朗星稀后才各自离去。
王宗超单人刚刚下山,就见一名身穿青绿衣裙的女子飘然而来,脚下踏草无痕,衣袂临风,风姿绰约宛如仙子,却是秦缀玉来了。
王宗超注意到秦缀玉面带喜色,而且手上没有带着大和守,而是带着一把古剑,剑柄碧绿,剑鞘又隐现一种邪异红光。
“是火鳞剑?”
秦缀玉呵呵笑道:“是啊,就在你料理那三个家伙的时候,我正好遇到从凌云窟内取出火鳞剑的断浪。那小子不是我的对手,所以火鳞剑就落到我手中了。楚轩让你仔细看下,推测一下火麒麟的实力。”
“好,拿来我看看。”
王宗超接过火鳞剑,抽剑出鞘,顿时红光耀眼,刺目欲盲。王宗超眼神虽然没有丝毫波动,但秦缀玉的眼睛却不由眯了一下。
一时剑鸣尖锐刺耳,仿佛凶兽峥鸣,急欲畅饮鲜血。一股灼热无比的气浪随着扩散,四周青草纷纷变黄枯萎,无数林间宿鸟也因受不了这股凶兽气息而纷纷惊飞。
王宗超仔细看时,只见这把剑剑刃豁然比烙铁还要炽热数倍,但剑柄却像用某种寒玉雕就,这才能确保持剑者不被火劲所伤。
在剑身与剑柄交汇处,嵌着一片火红色的晶莹鳞片,璀璨如红宝石。而更惊人的是,这块鳞片似乎蕴含着无比旺盛的生命力,竟然向整把剑身蔓延扩散出无数血管般的密集血纹,这才将整把剑身染成红色。
王宗超可以感觉到,这片鳞片还活着,不但活着,而且还将无比炽烈的生命力灌注满整把长剑,将这把剑变成某种具有生命的异物。不但有生命,还有灵魂,随着剑鸣阵阵,邪气蔓延,正试图影响王宗超的心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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