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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 岂必消无踪 上


章二十岂必消无踪洛阳

        洛阳乃天下名都,南望龙门,北依邙山,东逾瀍水,西至涧河,洛水横贯其间,向为东西交通要冲,素有“河山控戴,形胜甲天下”之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因适逢盛世,既无人祸,亦无天灾,又得地利之便,其富庶与繁华,不下于帝都长安

        整个洛阳城被洛水一分为二,洛水西北方乃皇城宫城所在,殿宇楼阁星罗棋布,王侯府第鳞次栉比,皆是金碧辉煌,气派非凡余下即是官吏私宅和百姓居所,设三市百坊,布局状若棋盘即使是一般市井之家,也是雕梁画栋、黛瓦粉墙,其富庶程度,可见一斑

        城中有三市,洛河北有北市,河南有南市,另在西南角还设有西市俱是店肆林立,酒旗招展,热闹非凡南来北往之客,多喜停留于此

        当纪若尘终立在洛阳城前时,仍有些不敢相信这一路的旅程会是如此轻松

        罗然之后,再无险阻,纪若尘一路游山玩水,轻车直行,不半月即到了洛阳这一路上游山玩水,欣赏沿途风土人情,又有顾清同车相伴,无论是温山软水,还是荒山野岭,在纪若尘眼中皆成了说不出的美景

        不知是罗然门一役震慑了暗中觊觎的宵小,还是因有顾清相伴随行,这一路走得平平安安,顺畅无比,就是七绝岭与葭阴关这两大群妖聚积之所,也是驱车直过

        洛阳城西门十里处,早停了一辆四乘马车及三十名披坚执铖的甲士,一个三十左右的文士正立在官道旁,翘首向官道尽头张望着他生得长眉细目,白白净净,五缕细须随风拂动,很有些儒意仙风此时已是四月初,河南道一带刚入暑季,正午时分的太阳直射在这全无遮挡之处的官道上,蒸得那些高大肥壮的战马都无精打采然那文士神态从容,虽在烈日是暴晒多时,也不见他流一滴汗出来

        遥见载着纪若尘的马车自官道尽头现身,那文士面露笑容,折扇一合,迎上前去马车一停,纪若尘即下了车,与文士见过了礼将到洛阳之时,顾清即说师门有事要先行处理,自行离去,是以此刻车中仅纪若尘一人

        那文士先是向纪若尘一礼到底,然后方含笑道:“在下徐泽楷,现在洛阳王帐前作个幕僚,见过纪师叔师叔远来辛苦,请先到寒舍歇息,明日再去与李王爷相见”

        纪若尘知徐泽楷虽看上去不过三十许人,但实际上早已年过五旬,十五年前就已奉命下山,而自己真实年纪不过二十,徐泽楷论年纪实则当自己父亲都有富余,此刻却态度恭谨,口称师叔,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别扭

        纪若尘当即拱手道:“泽楷兄实在是太客气了,我年纪尚幼,今后这师叔二字还是免了”

        徐泽楷摇头道:“我宗三千年传承,诸事有序,不可逾越,此事万万不可且师叔要在尘间行走,这身份辈份还是相当有用的,师叔日后便知”

        纪若尘再三推辞了几回,都拗不过徐泽楷,只得随着他登上了持铖甲士护卫的那辆华丽马车这辆四乘马车可比纪若尘来时那辆马车华贵得多,车厢内镏金为纹,红绵作垫,踏脚处是黄铜缕空花格,内置香炉,缕缕轻烟,袅袅而上

        纪若尘刚在车厢软榻上坐下,即觉得一股脂粉俗艳之气扑面而来车中刻下虽只他与徐泽楷二人,但显然厢中曾有过不少香艳之事纪若尘久居太上道德宫,这多年来闻的是仙烟,见的是玉台,把玩之物哪一件不是灵气充溢之物?是以此刻被俗香一冲,当即有些无法消受,眉头略皱

        徐泽楷见了,颇有深意地微微一笑,道:“师叔,你久居世外,不食人间烟火,此刻想必觉得这尘俗繁华实是俗不可耐不过这俗世繁华也有俗世繁华的好处,而且师叔此行修的就是俗务,这一关无论如何是要过的”

        纪若尘点了点头,心下忽然一惊他又哪里是什么久居世外,不食人间烟火的高人了?

        就在五年之前,他还不过是个塞外客栈中跑堂打杂的小厮,每日里营营役役,只为求一顿温饱这洛阳王府的马车,出尘处当然不及太上道德宫仙家气象,可是富丽精细处实也不惶多让,若在五年之前,这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生活仅仅五年之别,就已看不上这尘世繁华了?

        回想山上五年,自推知谪仙一事后,哪一天他不是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时日夕用功,还惟恐不够勤力,只觉得饮茶喝水都是在空耗光阴只是岁考连战连捷,渐渐激起了他少年的争雄之心,见了顾清之后,他更是恍然惚然,几不知此身是在何乡下山后屡遇强敌,却又能化险为夷,特别是诸派皆对道德宗三字敬畏有加,纪若尘隐隐的就有了些自高自大之心,哪还有当初那谨小慎微的心态?

        其实他心中明白,如今一切浮华,甚至于顾清对他的另眼相看,细细想来,恐怕都有七八分是因这谪仙二字或许惟有青衣是不因谪仙二字而来,但她也是大有来历之人,又出现得过于巧了,因此纪若尘于她来意也未有十分把握

        人心如海,他年方二十,哪能就探得到底,寻得到边?

        也即是说,真相大白的一日,他就将被打回原形,万劫而不复

        这一日,迟早会来

        “师叔,您有何不适吗?”

        徐泽楷的一声问,将纪若尘惊醒过来车厢顶有一面银镜,纪若尘微一抬头,即看到自己面色苍白,隐隐有冷汗渗出,也难怪徐泽楷会有如此一问

        他勉强笑笑,道:“你多虑了,我只是想起路上荒废了许多光阴,误了功课,是以心中不安”

        徐泽楷当即恍然,笑道:“久闻师叔勤勉之名,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不过以泽楷愚见,修修俗务,无论于个人艺业还是我宗基业均大有好处师叔天资举世无匹,日后乃是我宗中兴之望,这一门功课不可或缺”

        若是片刻之间听得天资举世无匹几字,纪若尘定是嘴上推辞,心中暗喜可是此刻听来,险些再出一身冷汗

        两人一路谈谈说说,转眼间就入了洛阳城洛阳城门处立着拒马尖木,二十军卒披甲持刀,正在盘查出城入城的百姓此时正是高峰,无论城内城外,都排了不短的队伍

        车队为首两名甲士一声吆喝,三十铁骑速度分毫不减,拥着马车冲进城去,惊得那些立在路中央的百姓纷纷走避守城军卒本是一脸跋扈,此时见了马车上的洛阳王徽记,慌忙跪倒一地直至马车行远,方敢起身

        纪若尘在马车中早看到了一切,默然不语幼年流lang之时,这些披甲持锐的军卒于他来说就是如妖如魔,避之惟恐不及此刻却受了一地军卒跪拜,人生如梦,原是不虚

        不一刻马车已停到了徐泽楷府上

        这间府第高墙深院,灰墙碧瓦,两扇黑漆大门上镶着颗颗碗口大小的铜钉门口两座石狮,四株古木,显得气势堂堂此时大门紧闭,旁边只开着一扇角门,几个肥壮家丁搬了条木登坐在角门旁,颇有气焰

        仅从这一座府第即可看出,徐泽楷在洛阳王驾前地位不低

        入府之后,徐泽楷即将纪若尘引至密室之中,小心翼翼地掩上了房门徐泽楷府内虽是雕梁画栋,颇为富丽,但仅在正堂几间房间中设了简单法阵,功用无非是夏日送凉,遇冬取暖而已,与寻常富贵人家无异,实与他道德宗出身不甚相符

        然而此间密室大为不同

        室中陈设简单,以碧玉为辉,立着一排书架,当中一张小几,两把椅子

        纪若尘甫一入室,即发觉灵气有异,或明或暗、纵横交错的灵力足有数十道之多,除了六个隔绝窥视探测的法阵外,还有五个或对内、或向外的攻敌法阵

        徐泽楷似是没有看到纪若尘面色有异,向其中一把椅子一让,道:“师叔请坐”

        然而纪若尘皱紧眉头,却是不坐

        那张椅面上看似平淡无奇的木纹里,实则隐藏着一个极为精巧的法阵法阵灵气掩饰得几近完美,若不是刚刚恰好灵气波动了一下,就连纪若尘也不会察觉到这张椅上还有着这样一个法阵

        纪若尘虽知徐泽楷乃是同宗门人、紫阳真人指定的接引之人,万不会加害自己,可是他实是不愿就此坐在一个用途不明的法阵上

        徐泽楷见了纪若尘的犹豫,就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微笑道:“师叔果然了得,单是这灵觉一项,即是当世罕见!师叔请放心,椅上法阵乃是针对外敌而设,只有先行启动过,再有外人坐上,方会引发阵中所含真火但凡身怀三清真诀之人,都不会引动法阵的”

        当下徐泽楷端过纪若尘那张椅子,自己坐了上去纪若尘也不好再推辞,只得坐上了另一张不过这张椅子虽也无异样,但他知道上面也定是有个同样法阵的,因此虽是勉强坐下,但浑身都不自在

        两人好不容易坐定,纪若尘将紫阳真人的信交给了徐泽楷徐泽楷展信,连看三遍,方才将信纸一撕,当中又落下一片薄如蝉翼的纸片来,递了给纪若尘,微笑道:“这是紫阳师祖与您的密信”

        纪若尘接过秘信,指尖一弹,已有两粒血星飞入眼中,于是那张看似空无一物的薄纸上逐渐显出数行字迹此乃道德宗秘法,非受信人不能读信上内容

        信上确为紫阳真人手迹,只是不知道为何不直接告诉纪若尘,而反要徐泽楷转交纪若尘先将疑惑存下,展信细观

        “洛阳此行,无须顾忌,也勿有是非之心,万事当依泽楷安排而行遇事而不能决时,须执虎狼之心,行仁义之事,谨记”

        纪若尘重读一遍,将每一字都记在心底,然后方才将信一揉,一道真火将其烧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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