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吃的是情怀
“三凤儿,又浪费胶卷,这有啥好照的。”
大姐抬头埋怨一句,然后看到刘青山的相机镜头对准她,连忙整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儿,微微垂下头,继续摆出绣花的姿势。
屋里烧着炉子,温度挺高,刘金凤俏脸微红,脸上还带着甜蜜的微笑。
杨红缨也差不多,坐在刘金凤身旁,静静地看她绣花。
这两位大姐凑到一起,根本就是两朵花儿呀。
咔嚓一声之后,刘青山记录下这美好的时刻,然后嘴里就不老实起来:
“大姐,你这是给老姐绣嫁妆呢?”
杨红缨一听,立刻炸毛了,直接从炕上出溜到地上,撵着刘青山,要拧他的耳朵。
幸好老五山杏及时救驾:“哥,该给我和彩凤姐照相啦!”
“好好好!”
刘青山摸摸小家伙的西瓜头,嘴里夸了一句:“还是俺家山杏知道疼人。”
最后又给母亲打袼褙的画面也照下来,再过几十年,这样的场景基本上就看不到喽。
刘青山又温习了一会功课,充实的一天就结束了,炕上已经捂好了热被窝,躺在里面,踏踏实实的,一睡就是一大宿。
等到第二天吃过下午饭,刘青山就帮着老四老五扛着两辆冰车,脖子下面挂着照相机,去了村外的河边。
远远的就听到叫喊声,只见好几十名小娃子,都在这玩呢。
抽尜的,滑冰车的,啥也没有的,只要穿着鞋就行,可以在冰面上打出溜滑。
这个最简单,助跑几步,然后立在冰面上,一下子也能滑出去二三十米远。
当然,你要是摔倒了,躺着也能滑挺远。
水平高的,还可以玩各种花样:蹲着滑,倒着滑,单腿滑。
同时也免不了会翻车,咣当一下摔在冰面上,要是直接磕到后脑勺子,恭喜你发财了,眼前肯定金星乱窜。
不过这时候的小娃子们也皮实,整天在野外摸爬滚打的,身体的灵活性协调性都很好,极少有摔坏的。
反倒是以后的小娃娃,越来越娇惯,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差,做个课间操都能摔骨折喽。
小老四小老五盘腿儿坐在冰车上,这个盘腿儿是必备技能,因为当时吃饭主要用炕桌,不会盘腿的话,吃饭可就费劲喽。
所以区分南方人和北方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这个,会盘腿的,差不离就是北方人。
她们手里拿着冰扦子,挥舞着小胳膊向后一扎,冰车就向前滑动,欢快的笑声,立刻在冰面上荡漾。
“山杏,彩凤,咱们比赛吧,看谁滑得快!”
二牤子等几个小男娃,立刻凑上来,小小子力气大,山杏她们当然比不过,两个小丫头就干脆开始玩抽尜。
刘青山做的木头尜,足有小碗的碗口那么大,上面还贴着彩纸,转起来非常漂亮。
“山杏,彩凤,咱们比赛吧,看谁的尜转的时间长。”
二牤子他们又凑上来。
这回老四老五可不怕了,双方都把各自的木尜抽起来,然后同时停下鞭子,就剩下十几只木头尜,在冰面上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很快就有木尜倒了,最后,就连二牤子的木尜也东倒西歪,只有山杏和彩凤的,依旧转得十分平稳。
“赢喽!”
两个小丫头扳回一城,高兴得抱住刘青山。
没法子,他只能弯下腰,叫两个小丫头在他脸蛋上亲了一下。
二牤子不服气,趁机拿起她们的木头尜瞧了瞧,只见下面都摁着一个图钉,难怪他们会输呢。
这也是刘青山帮着俩小丫头想出来的,图钉接触冰面,可以减小摩擦阻力。
然后,娃子们便一个拉着一个的后衣襟,蹲下身子,在冰面上开火车。
这就需要一个强劲的动力,来充当火车头。
这火车跑得快,全仗刘青山带,因为他就是那个火车头啊。
谁叫这群人娃子里面,属他最大呢。
玩了一会儿,照了几张相,记录下冰雪乐园中快乐的孩子。
当然也有半大小子,张撇子就领着一帮十六七岁的也来凑热闹。
他们的装备,就更高级一些,脚上都绑着“土冰刀。”
这玩意俗称脚滑子,先要锯两块比鞋底子稍大的厚木头板,下面绑上两道粗铁丝,这个就相当于滑道了。
然后木板前端锯出一个凸字形,凸字形的背面锯掉一层,钉上几枚铁钉子。
木板两侧再钉几个皮套,穿着绳子,绑到鞋上,就可以滑行了。
下面的铁丝非常光滑,想要蹬冰的时候,就立起脚尖,用最前端的钉子帽抓牢冰面,获得向前滑行的动力。
这种脚滑子的速度非常快,就是初学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容易摔跟头,尤其是容易磕后脑勺。
刘青山也瞧得有点脚痒,借了张撇子的脚滑子,在冰面上滑了一圈。
或许是扔得时间太久了,所以摔了好几个跟头,引来一阵起哄声。
刘青山还滑着土冰刀,推着坐在冰车上的老四老五,叫两个小家伙,体验了一把风驰电掣的感觉。
至于真正的冰鞋冰刀,农村的娃子们根本就买不起,三十多块钱的黑龙冰刀,都赶上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但是这种不花钱的脚滑子,照样也能给孩子们带来欢乐和笑。
甚至自己动手的乐趣,还要更大一些。
一直玩到天黑,娃子们这才各回各家,一个个的,身上都沾着冰雪,有的袄袖子都冻得邦邦硬。
这个主要是因为玩的时候出汗,就习惯性地用袖子擦汗,擦着擦着,袖子就冻冰了。
不少孩子,一到冬天,小脸小手就冻得跟麻土豆似的,当地称作“冻煽了”,其实就是皴了,严重的还会裂出一个个小口子。
那时候也没啥护肤品啊,顶多就是抹点蛤蜊油啥的。
刘青山叫老四老五坐到冰车上,一手一个,用绳子拉着冰车,就跟拉俩小爬犁似的。
老四老五都得意洋洋地坐在冰车上,炫耀着有哥哥的好处。
前面忽然传来呜呜哇哇的哭声,刘青山连忙奔过去,结果他也有点哭笑不得。
只见二牤子伸着舌头,舌头尖被粘到滑冰车的铁钎子上。
他也不知道是被谁给忽悠的,竟然干出这种虎事儿来,小娃子们都知道,冬天的时候,千万不能用舌头舔铁东西啊。
因为铁的导热性很快,舌头舔上去,瞬间就会被粘住,搞不好就粘下来一层皮,几天都吃不好饭。
刘青山赶紧过去帮他哈气,幸好铁钎子比较小,很快就热了,二牤子才算是把舌头给解救出来。
然后他就很豪迈地朝旁边一个小男娃伸出手:“俺舔完了,给俺一个大糖球!”
这是因为一颗糖球打赌了呗?
刘青山算是服了这帮野小子,啥赌都敢打。
正要继续往回走,就听身边的四虎子忽然叫起来:“哎呦,咋回事,俺这耳垂咋梆硬梆硬的呢?”
他自己不晓得厉害,还当成挺好玩的,旁边几个小娃娃,也伸手去摸,还有两个试图用手指来回拨弄着。
“别动!”
刘青山可吓出来一身冷汗,这耳朵冻硬之后,就变得很脆,使劲一碰,真能掉下来,搞不好就成一只耳啦。
刚才疯玩的时候,跑出一脑瓜子汗,四虎子就把棉帽子给甩了,可是像耳朵这样血液循环的末梢,却很容易冻的。
也许就在不经意之间,吱的一下就冻了,玩得正嗨的四虎子,根本就没啥感觉。
刘青山用手抓起一把雪,将四虎子拽过来,然后就开始用雪轻轻擦拭他的耳朵。
这个道理,就跟用凉水缓冻梨差不多,冻梨表面,就会慢慢结成一层冰,是里面的冷气散发出来的表现。
搓了两分钟,四虎子的耳垂又变得软乎了,然后再搓另外一个,最后都搓得红彤彤的,跟发烧似的。
把棉帽子给他扣到脑袋上,刘青山才长出一口气,嘴里叮嘱他以后玩的时候要注意,没娘的孩子,就是缺少人经管。
“青山哥,没啥事,就是有点麻痒痒的。”
四虎子嘴里还说呢,他是不晓得厉害,回家之后就得水肿脱皮,最后整个耳朵,非得剥一层皮不可。
刘青山直接把他领到自己家,然后去园子里薅了些去年秋天的茄子秧。
经历过霜雪的茄子秧熬水,拿来擦洗患处,可以治疗冻伤,这也是民间总结出来的土法子。
给四虎子擦洗完之后,剩下茄子秧水,就装到罐头瓶子里,叫他带回家继续用。
不以为然的四虎子还挺乐呵:“青山哥,这个罐头瓶,俺是不是不用还了,过年的时候,叫二哥帮着俺做个小灯笼。”
刘青山摸摸他的脑瓜,点头应了下来。
家里的老四老五已经洗完手和脸,林芝正拿着一盒蛤蜊油,叫她们往脸蛋儿上和手背上抹呢,要不然,小脸蛋儿变成麻土豆就难看啦。
在外面疯玩当然饿的快,苞米花都嚼腻了,幸好刘金凤早有准备,从炉子下面,掏出来几个早就埋好的土豆。
磕打一下土豆上的柴火灰,轻轻剥掉外皮,里面已经烤得金黄,掰开土豆,又面又起沙,还散发着浓浓的香气,连刘青山都直咽口水。
这吃的不是烤土豆,而是浓浓的情怀啊!
当然了,要是用同样的方法来烤豆包,就更美了,要是再有点雪白的白糖蘸一下,那非得美出鼻涕泡不可。
刘青山正琢磨着呢,就听母亲林芝嘴里念叨着:“三凤儿,咱家明天淘米吧,你用爬犁拉到公社的米碾儿去粉了,回来发面蒸豆包。”
这算不算母子连心呢,刘青山赶紧满口答应。
估计是母亲看到孩子们回来都饿了,等蒸完豆包,饿了就可以啃两个。
同样高兴的还有老四和老五,这俩小丫头,越来越欢实了,手对手拍小巴掌:“蒸豆包喽。”
刘青山也不由嘿嘿笑了两声:“你们两个,可不就是一年级的小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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