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四十章庆幸
孟戈碰上了从未设想过的难题。清政府灭亡了百年后的世界,应该已经不会再困扰世间男女的问题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面前,着实叫人吃惊。
一旦知道了柑南的秘密,她突然理解了至今为止所有她感到矛盾又说不通的地方。
原来一切不只是这个人性格别扭这么简单。因此,她也明白我们说到底,自己能接受柑南吗?自己真的能接受永远无法获得爱抚的愉悦吗?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明明知道揭发刈稻只会带来恶果,却还是去告密的卑鄙之人。
她提着画有淡淡金色纹饰的漆器食盒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抬头,在路灯光照的范围里,只见雪花悠悠落下。
(看来“理”做的给电路的防寒措施确实有效果,但民宅的电路还需要安排复查……)这种时候竟然还在想着工作,孟戈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她搭乘马车回到理,却在要进大门的那一瞬间转过身,鬼使神差地转头向日晷广场走去。
自大雪降临,为了维持小贩们的生意,“理”日晷广场上以各个长椅为中心搭了简易帐篷。孟戈掀开放下一半的帐帘,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海浬?”
天供岛的卖报小童在地面上搭起的火堆,那簇小小的火苗让孟戈勉强看清了他,而少年也认出了孟戈。
“为什么大晚上在这种地方都能碰见你啊?你该不会是连黄泉的差事都做不好最后被炒了开始露宿街头了吧?”
“你还真是从来不把我的日子往好的地方想诶。”
“你的日子过好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这个嘛……”
“总之,你不要在这个帐篷里乱晃了,这里今晚是我的地盘,你要露宿街头拜托去其他的。咻咻——一边去。”
就像是驱赶小狗小猫一样,海浬嫌弃地挥手轰赶着孟戈。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不要说这么冷淡的话嘛,既然碰见了,你不如来听听我的烦恼吧。”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烦恼啦!我今晚不回黄泉可不是为了这个!”
“那你是为了什么?”
“明天是黄泉居民可以来到地面的日子,虽然只有部分有通行证的人可以,但我和明日羽可都在其中。”
“你想在这边接弟弟啊……真温柔。”
“你夸起人来怎么跟奥林匹亚一样恶心了……总之我明天忙得很,又要卖瓦版,还要照看第一次到地面的明日羽,你最好赶快放我休息!”
“嗯,”孟戈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海浬,“说起来,你前几天想要杀掉我这事我还没忘记。”
“那、那又怎样……”
“我也没有被开除,倒不如说黄泉居民来到地面的提案基本都是我在负责。”
“诶?”
“话说上次做的吐司面包你绝对也吃了吧?”
“这……”
“不如还是来听我倾诉吧。”孟戈举起了手里的食盒。
表面是漆器的食盒里面是金属保温层,里面还有一层棉布。打开棉布后,她便和海浬一起分享里面的饭团和鸡蛋。
吃人嘴短,海浬此时只能默默地听孟戈说话。
“这个事情说起来还蛮简单的,”孟戈说道,“我喜欢的男人因为‘剥’失去了结合的部位……你没事吧?冷静一点啦。”
听到了极具冲击力的话题,海浬一边被饭团呛出眼泪,一边好奇到底什么人听到这种事情还能冷静下来?
将随身带的水灌下后,他总算缓和过来,“你是烦恼如何拒绝对方吗?”
“不,倒不如说我被彻底拒绝了,而且我一时也没有自信自己是不是能接受这样的人。”
“这样啊……”
孟戈本来以为海浬听到这种事不关己的“地面上的人”的话题不会有兴趣,但少年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这让她感觉有些奇妙。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海浬问。
“一开始当然会因为太有冲击性而不知道怎么办,后来吧,觉得有点好笑,再后来又觉得对方有点可怜……”
“喂!这过分了吧?”
“没办法啊,如果我不是这种性格,根本就不可能混到现在啦。”孟戈发觉海浬站在了“某人”的立场上,愈发觉得神奇,“不过最后联想到了他各种各样的事情,最后竟然觉得很悲壮。“
“在这样一座岛上遇到了这种事,实在太无力了。但这座岛上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还少吗?颜色啊,生育啊之类的。这样一想就感到……”
又苍凉,又悲哀。但想到海浬或许并不喜欢这样的同情心,孟戈便将要说出口的感觉咽了回去。
“……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希望这个世界终结了。啊,说起来,这个人明明很绝望但又一直苟活着呢。”
“诶……这样啊……”
听着什么人在旁边诉说,这样相似的场景海浬不是没有经历过。
两年前的七夕,柑南写了关于节日的典故,并且在后面附上了给情侣的过节攻略建议,瓦版大受好评,卖到脱销。所以那天其实是海浬去问会不会再加印的。
结果柑南只是草草说了“会”,便带着海浬到了二楼茶室,并一如既往拿出了很多点心。
明明是七夕,年轻的瓦版商却没有与女子来场浪漫的邂逅,而是在放着一堆奇怪漂流物的楼房里,跟卖报小童一起吃点心,海浬总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柑南的家世财产和容貌都足以让他成为婚恋市场的抢手货,怎么想都不可能没有女人缘。
“那个……柑南,”海浬试着按照青年叮嘱的,用名字来称呼对方,“今天不是七夕吗?你没有其它的事情吗?”
“嗯?”橙发的青年停下了正要往嘴边送的酒杯,他有些诧异地看着海浬,似乎没想到会被这个孩子这么问,“你指的是和女人约会之类的事情吗?没有哦,毕竟任何女人都不会和我在一起。”
“诶?明明你那么有钱,长的很不错,又是族长,应该很受女人欢迎吧?”
“是啊,可是呢……”柑南百无聊赖地晃了晃酒杯,停顿了一下后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说起来,我记得你之前还问过我明明就处在‘高位’为什么还会讨厌色层制度对吧?”
“嗯……”海浬不知道柑南是不是要转移话题,为了缓解尴尬,他拿起一串团子,细嚼慢咽起来。
“因为色层制度一直都在告诉我,我是‘劣等’的那一个。”
“明明我功课都要比那个在【黄】的双胞胎哥哥好,但在书院里他获得的肯定却拥有比我多,更不要说看上同一样东西时我从来都抢不过他了。”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或许也还好吧,毕竟除了颜色我觉得自己不会有任何地方会输给那个悠闲的呆瓜——柑南似乎是想起了刈稻有些傻乎乎的模样,不住冷笑一声。
“后来,在我十五岁那年,也像很多人一样患上了‘剥’。”
“诶?”
“可是去医疗院的那一天,【青】和【赤】各有一个人也患病了。”柑南凝视夜空,在恨意中眯起双眼,“就像我的那位哥哥一样,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算病情没有我严重,也排在我前面接受治疗,结果等轮到我时,就已经来不及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剥落了。”
见海浬惊讶地看着自己完好的四肢,柑南在自暴自弃般地扬起嘴角。
“我失去的可是和女人结合的部位哦,你虽然还小,但应该知道是哪里了吧?”
“啊……嗯……”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今晚没有去和女人约会的原因了,不仅今年七夕不会,以后每年的七夕也都不会。”
“这、样啊……”海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虽然他并没有体会到男欢女爱是怎么回事,但他也隐约能感觉到对面之人的无奈与痛苦。
一开始或许还会庆幸自己好歹活了下来,但随着时间推移,柑南便每一天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他未来将没有办法与所爱的人结合,无法给与对方应有的愉悦,无法用身体来证明自己的爱意。
我无数次想过要去死,却又没有勇气,只是一天天更加恨着这个世界——柑南的这句话让海浬有了共鸣。
如果说到死亡,海浬从小就有过无数想死的念头,在孤儿院里被负责人打骂也好,在黄泉大街上被地面上的人欺辱也好,即便穿过久那斗成为了卖报小童,也少不了成为心情不好的人发泄的对象。
可同时,他又觉得“死”是那么可怕。溺死后会很难看,上吊体内会流出各种各样的东西,跳楼不死就会不成人形,毒药也很折磨人。结果,就算内心已经死了千百万次,他也无法选择任何一种方法离世。
这么一想,自己也是一个因为懦弱而苟且偷生到了现在的人。
“原来你喜欢的人软弱到都不敢结束自己的生命啊。”海浬虽然是在跟孟戈说“某个人”,但他一时觉得他也是在说自己。
“这怎么会是软弱呢?”
“不是吗?”
孟戈不知道海浬为什么如此诧异地看着自己,只能继续说道。
“我不觉得那是软弱。即便他每天都活得痛苦,也没有简单地选择死亡来了结自己,选择了继续活着,这难道还不够了不起吗?”
这又是什么理由啊?海浬不住反驳:“但你也说了那是个希望世界终结的人吧,会不会只是害怕自己一个人死,便想让所有人陷入万劫不复啊?”
“或许……吧……”
“这样不就是懦弱又卑鄙了嘛。”
海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说,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结果,他只知道看到孟戈张口时自己的心“咯噔”了一下。
会怎么说呢?会对自己说出“要是还想杀死我也不是不行”这种话的人,会怎么回应自己呢?
海浬看着孟戈,他第一次注意到,虽说都是“白”,又是都会被明日羽称为“漂亮姐姐”的类型,但仔细一看就会觉得两个人完全不同。
“那我可能还有点感谢他的懦弱和卑鄙吧,如果不是他这么懦弱又卑鄙,而是勇敢地去接受死亡,或许我就见不到他了,就这点来说还蛮庆幸的。”
感到……庆幸?
“你果然不正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饱而心满意足,少年的一条腿开始在半空中晃来晃去,“明明就是不敢去死苟且偷生的人,你还说要感谢人家的懦弱什么的……”
“毕竟恋爱少女的盲目如同夜空一样无边无际。”孟戈得意地拍拍胸脯。
“切,你还真能说,”海浬颇为老成地瞟了孟戈一眼,又用孩童的眼睛看着远方漆黑的夜空,他突然觉得如果孟戈的盲目真的跟夜空一样无边无际也挺可怕的,“你说……也会有人庆幸我懦弱地活着吗?”
“嗯……”
“啊你不要认真考虑啦,当我没说过好了!”海浬连忙改口,“知道了吗、你不用……”
但孟戈完全不给海浬反悔的机会,注意到海浬的慌张后,她笑眯眯地开口了,“但我没办法当做没听到啦,因为至少我现在很庆幸你活着哦,多亏你陪我说话我感觉心情被整理好了。”
“我喜欢的那位,搞不好也像你一样这么纠结呢。”
少年青白的脸上浮现了红晕,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如此自然而然地一堆歪理挂在嘴边,而且还叫自己无可反驳。虽说这可能也是像当初叉梗哄骗自己一样的策略,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很受用。
“哼,我才不会因为你的花言巧语就上当,倒是说,你最后决定怎么办了吗?”
“唔……得在那个人又变得阴暗消极又想毁灭世界之前去表明我要和他在一起的决心才行,然后不管对方做出什么决定都只能尊重啦。”
“这么快就想清楚了?”
“恋爱少女的下决心就像是闪电一样迅速。而且,”孟戈抚摸着食盒的棱角,“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今天从珠蓝大师的府邸出来后我就没有吃过东西,还悄悄把食盒留在船上给我,这么一想,对方应该会成为特别体贴的丈夫耶。”
“嗯~”海浬语调微微上扬,对孟戈的说法不置可否,“那你就加油吧。啊不过你要注意对方毕竟情况比较特殊,一定要想好了再开口。”
“好的……”
“还有,心意和决心一定要清楚地传递出去才行。”
“这个你可以放心……”
“然后……你干嘛笑得这么恶心地看着我了啦!”
孟戈大概知道海浬所谓的“恶心”的笑是什么样子,可她也明白自己现在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因为你似乎操心过头了,让人有些意外嘛。”
“我才没有操心啦!话说谁想管你能不能告白成功找到夫婿啊?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你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现在就回去睡一觉,把你那张脸保养得漂亮一点再去告白吧!”
“你不跟我去宿舍吗?外面很冷,宿舍应该还有空房间……”
“我不需要!”
海浬说着把孟戈从椅子上拽起来,连推带搡地往帐篷外面赶,搞得孟戈在雪地上踉跄了好几步。等她转过头时,海浬已经将食盒也放在了雪地上。
“今天晚上听你絮絮叨叨一堆还没有叫你买幸运饼干,本大爷已经十分仁慈了,你给我见好就收!话说,如果告白失败了,我会特地过来看你哭的!”
说完,他便将帐篷帘子全都放下,并打了一个结。如果他不这么做,恐怕就要被孟戈看到自己红着眼睛的不中用的样子。
孟戈说的人是谁,海浬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黑发少女披着【橙】族长才能用的皮草斗篷,提着的也是【橙】特别定制了纹样的食盒,这些他都在惠比寿楼见过的物件都将对象指向了柑南在地面上唯一的朋友。
“你还真是被不得了的女人缠上了啊,柑南。”
海浬似自言自语般感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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