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业火（下）

“不！”
  胡惠在地上滚了两滚才爬起来，追到窗边时，卷着小南瓜的气根已飞远。
  又连滚带爬地跑到洛羽身前，胡惠血肉模糊的手指紧紧抓着洛羽的双臂，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洛羽……你能救小南瓜的，对不对？”
  洛羽望着被气根卷着渐渐远去的小南瓜，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洛羽刹那间已经想遍了所有的办法，可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想法苍白而无力。
  在树妖前面，小南瓜如同蜉蝣，自己又何尝不是蜉蝣？
  蜉蝣焉能撼树？
  可是洛羽无法告诉胡惠，洛羽不知该如何告诉胡惠无能为力的真相。
  洛羽只能沉默。
  沉默地看着胡惠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暗下来。
  沉默中，窗外那空闲下来的气根，又慢悠悠地朝着云上楼探过来，精心物色着自己的下一个猎物。
  明明还离得很远，压迫感已扑面而来。
  “惠姐……”张开嘴，洛羽想喊胡惠逃跑，可话只说了一半，却再也难以继续。
  惠姐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生意。
  没等洛羽再开口劝说，胡惠突然跳上了窗台，顺着长长的气根，朝着树妖爬去。
  一开始手足并用，几步后已在风雨中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又走了几步，胡惠竟是踩着那碗口粗的气根在狂风暴雨中狂奔起来。
  只是哪怕胡惠跑得再快，也不可能比气根更快。
  小南瓜终究是被拖到了那树干的身前。血色的根管从树干各处探出，伸向小南瓜。
  “妈妈……”
  小南瓜双手向前张开，似乎还想要最后拥抱一下自己的母亲。
  姚薇转过头，不敢再去看。
  洛羽紧紧握着姚薇的手，心底只有一份无力的悲凉。
  全世界都仿佛安静下来。
  不。
  还有一个人在奔跑着。
  胡惠腰有点弯，腿有点跛，姿态有点滑稽，可速度不曾慢一点。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胡惠的胸口处竟是燃起了火光。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火光已燃遍了胡惠的全身。
  风雨实在太大，于是这光华便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惠姐……”洛羽望着那光芒中的身影，喃喃轻语。
  洛羽知道，胡惠觉醒了。
  只是洛羽不知道，这时候觉醒是否真的有用。
  树妖那闲置的气根已经卷向胡惠，它是那样的粗壮与强大，以至于这火光，看起来如同不自量力的萤火。
  然而下一刻，洛羽的眼睛就睁大起来。
  气根卷上胡惠的瞬间，那火光猛地跳动了一下。
  刹那之间，那缠绕在胡惠身上的气根竟是疯狂燃烧起来。
  漫天的雨水也浇不灭。
  而几乎同时，胡惠脚下也开始燃烧。火光随着脚步一路向前蔓延，最后停在树妖的主干之前。
  不知是不是洛羽的错觉，树妖竟然在微微颤抖。
  胡惠弯下腰，用手轻抚小南瓜的脸。
  “妈妈……”母亲的手很暖和，就像她身上的火一样。那是世界上最炽烈的火，却不会伤害自己分毫。
  只是，母亲的身体在火中显得有些虚幻。
  于是小南瓜又轻声道：“妈妈……”
  “没事的，妈妈会保护你的……”胡惠的声音是那样的轻柔，目光中既有温存，又带着几分痛楚。
  “嗯……妈妈抱抱……”
  云上楼中，姚薇远远望着胡惠和小南瓜，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救下来了……还好救下来了……”几日前自己被树根卷住时，姚薇似乎都不曾有这么紧张过。
  洛羽的眉头却依然皱着。
  “不太对劲。”
  “嗯？”
  姚薇有些疑惑地看了洛羽一眼，又顺着洛羽的目光重新望向窗外。
  姚薇看到胡惠身上的火焰猛地一跳，仿佛瞬间失去了控制，在风雨中暴烈地燃烧起来。
  “惠姐！”姚薇大喊一声。
  洛羽也呆住了。
  因为鹰瞳的缘故，洛羽看得真切，在火焰失控的一瞬间，胡惠直接化作一片虚无。
  来不及悲伤，火焰已顺着气根点燃了树妖的每一根枝条，每一片树叶。
  冲天的火焰逆卷而起，连风雨都小了几分。只有热浪滚滚，透窗而入，洛羽下意识挡在姚薇身前，抬手护住脸。
  热浪之后，是那灼热的火苗，顺着气根向着云上楼卷来。
  仿佛来自无边地狱的熊熊业火，沾之即燃，挥之不去，跳入窗内的瞬间，床板和书桌瞬间燃烧起来，而后整个房间彻底燃了起来。
  “快跑！”洛羽拉着姚薇向外冲去。
  洛羽和姚薇才刚刚冲出房间，身后火光已追进了走廊。
  洛羽头也不回，只是用最快的速度朝楼梯口冲去。
  此时的楼梯上，早已挤满了人。
  见到洛羽身后那飞舞的气根，人群主动分开两边，让开了一条道来。
  洛羽也不客气，几步从人群中跑过，一路向下。直到双脚落在一楼大门口，身后已不见烈火踪迹，洛羽才停了下来。

  姚薇站在洛羽身边，回头望向身后的楼梯，声音有些颤抖。
  “洛羽……惠姐……惠姐和小南瓜……”
  洛羽摇摇头。
  姚薇痛苦地捂着脸，蹲了下来。
  洛羽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姚薇的脑袋。这只是开始，洛羽知道，今天会死很多很多人。
  头顶传来阵阵惊呼之声，还有衣柜门板燃烧倾倒的声响。扛着物资想要返回六楼的人被火势阻拦，不知所措地停下脚步。
  “快救火！”
  “水！快提水过来！”
  “六楼。我爹还在六楼！”
  ……
  呼救声与叫喊声在楼梯与廊道中回响，有人慌慌张张地四下奔走着，想尽各种方法去灭火，到处都是喧嚣杂乱的脚步声。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这火沾之即燃，漫天风雨都浇不灭，区区几桶水又有何用？
  洛羽没有去救火，只是一步步走到云上楼门口，犹豫了片刻又走出了大门。
  站在钢筋水泥的高塔之外，洛羽才陡然发现，这风雨其实并没有那么大，只是落在身上有点凉。
  抬起头，六楼的窗户中，依稀可见走动的人影，只是火光已冲天。
  回不去了。
  洛羽突然意识到，这座庇护了自己许多天的高楼，今日之后也许再不复存在。
  而一旦失去了钢筋水泥的保护，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洛羽有些迷茫。
  哪怕觉醒了异能，想要在丛林中活下来也绝不容易。
  尤其是在这雨中。
  旁边突然传来叹气之声。洛羽转过头，就看到杨帅正站在自己身边，也仰头望着那火光。
  雨水打湿了发稍，杨帅脸上没有一点的表情。
  雨停了，外面的人越聚越多，有低语，也有哭声，更多的却是不安的沉默。沉默中，杨帅低头走进云上楼。
  没过多久，云上楼里便传来呼喊之声，越来越多的人跑了出来。
  “快！往山下跑！赶在天黑前要冲进云里古镇！”
  “别急，等人齐了一起！”
  “阵型别乱！老弱病残站中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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